第296章 282 王荇之謀

三千裏外的清河莊。

天將黑,一眾小學童慌慌張張跑著,路過的地方留下濃濃的臭氣,被簇擁著的是童仆築箏,背著王荇。王荇後身全是糞汙,手上也有,只能抽泣不能擦拭,更顯可憐,令跟在周圍跑的小同門愈加憤慨。

“啊,怎麽這麽臭。”

“出啥事了?”

奔跑中的許詢控訴原因:“司馬倜把王荇推進了茅坑。”

“不能吧?”

“也不一定哦,平時我常見司馬倜帶著人欺負王荇呢。”

“柿子挑軟的捏唄,欺負王荇家窮。王荇太可憐了。”

這三個小學童也跟在了隊伍後頭。

築箏怕汙了王荇的住舍,就把他背到自己住的地方,同舍的童仆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趕緊端盆的端盆、挑桶的挑桶,迅速去庖廚打熱水。

許詢囑咐司馬無境:“你看好這裏,我去找夫子。”

“還、還要找夫子?”

“不然呢?”許詢一生氣,肥嘟嘟的小臉蛋撐的更開,五官全是圓的了。

“好吧。”司馬無境回頭,看已經褪掉臟衣坐到盆裏的王荇,瘦的皮包骨頭,他偷偷戳下自己的肚子,跟許詢的肚子差不多胖呢。司馬無境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擠開眾同門,找到一塊手巾,擠回盆前給王荇擦臉、擦手。

王荇躲避:“別,臟。”

司馬無境緊抓他的手,真是又懊惱又後怕又擔心,幾乎不喘氣的大喊:“我跟司馬倜不是一夥的,我跟你才是心照之交,以後司馬倜欺負你就是欺負我,辱你就是辱我!你放心,袁夫子來了後我作證,就是司馬倜把你推進茅坑的,我親眼看到的。”

王荇吸著鼻涕,使勁點頭,心道:那就好,有你作證,更坐實司馬倜的錯,他在清河莊應該呆不下去了,莫怪我算計他,是他始終不放過我,我才行此計的。

一切都如王荇謀算,袁夫子發了大火,司馬倜不但不認錯,還和往常一樣抵賴:“我根本沒使勁推他!”

“茅坑那麽窄,是他倒黴正好掉進去了。”

“不,我想起來了,是他自己願意躺進去的,我沒來得及撒手。”

“就是他自己掉進去的,王荇你說實話,你要敢誣賴我……”

誰會相信,一貫囂張、愛撒謊的司馬倜,這次講的全是實話呢?

再看王荇,太可憐了,哭得都快迷糊了。誰又能想到這孩子心裏清醒的很,心裏有個小王荇在句句回應司馬倜。

“嗯,你確實沒使勁推。”

“為了輕松掉進去,我這兩個月特意少吃呢。”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非你沒來得及撒手,是我拽住你袖子了,你當然撒不開。”

“我當然敢誣賴你,為了能賴住你,我忍氣吞聲大半年!被清河莊除學籍,被袁夫子棄,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意味著往後無正規精舍收你,無名師願教導你!”

星耀兩地。

祝英有傷,王葛不好去另間屋,兩個人都睡不著,一個仰望黑黢黢的屋頂,眼睛難受時閉一會兒,再出神望著;另個已經能側蜷,蜷麻了,不得不艱難的轉方向,面朝王葛。

“去茅房麽?”王葛問。

“不。”隔了幾息,祝英主動講道:“杖刑留情了。我是郡兵,受刑就得按軍法執行,真那樣打,會一杖傷腰,兩杖骨斷。”剩下的就是留口氣遭罪,二十杖正好讓人斃命。

對方難得說這麽多,肯定是憋屈狠了不吐不快,王葛安靜聆聽。

祝英又隔片刻,道:“這些年,我輾轉於各防戍亭,由一普通郡兵升為伍長、什長、伯長,有兩次重傷,以為要死了,哼,命大。非自誇,但我真的不怕艱苦,不懼傷、不畏死,唯獨厭惡跟自己人勾心鬥角,我以為戰爭是不斷向北攻打就可,沒想到背後有冷箭、暗刀子!”

“武職越高,我得罪的人越有權勢。這段時間來邊郡的權貴子弟很多,誰都清楚他們來做什麽!他們要跟底層的兵卒搶功勞,可是憑什麽啊!”

“憑什麽別人流血、殉難,功勞算成他們的?誰能打、誰慫,難道那些官長看不出來嗎?真的不知道嗎?”

“荀太守威名在外,是我最崇敬的女娘,沒想到,連她也屈服了那些勢力,把我調回後方。多安穩啊,哼。”

王葛等待一會兒,確定對方把煩躁控訴完了,才道:“不瞞祝阿姊,來襄平時我以為能見到荀太守呢,可是連郡署都沒機會進。”

祝英慢慢翻身,背對,又恢復慣有的清冷。

王葛不在意,按著自己剛才所想繼續說:“我才是初級匠師,怎麽就以為有機會見到荀太守?”

祝英解釋:“不是。太守……很忙,比起出身,她更看重本領。”

“因為我是女娘,我以為制出曲轅犁,算是很強的本事了,荀太守也是女娘,會抽出片刻空閑見我,鼓勵我的。如祝阿姊說的,不問出身。可我轉念一想,我只看到自己的強處,也如祝阿姊,你也只看到自己的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