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256 觀察直轅犁

當初王葛,連鄉裏一貨郎都應付不了;桓郎在臨水亭的身份,就跟現在的王禾差不多,桓郎每天做完雜役後,便厚顏跟著任亭長查案,同時學其處事、如何安排亭務。

僅一年,有人聲名起,有人勇夫變慫夫,白忙活了。桓郎怎肯服輸?

磨麥場在葦亭東北側,極簡陋。

正北有兩間雜物屋,從西墻外側建籬笆矮墻,用的是寬窄不一的薄木板,籬墻僅圍小半圈,接壤大片的茅草叢。

王葛進來,一眼就打量完布局。

小石磨用人力,一壯年亭民正在推。大石磨用驢拉,驅驢者是一嫗,年近五十。驢嘴上罩著嚼籠,頭頂綁著根懸掛豆餅的棍。

西屋前頭鋪著茅草席,阿菽、吳娘子、關小娘子在席上制履。

“從姊來了。”王菽起身。

王葛:“繼續制履。”

王菽聽話,趕緊忙活。

吳娘子、關小娘子嚇壞了,亭裏都傳遍了,王菽的從姊考上了匠師。匠師啊!是官吧,來這查她們嗎?怎麽辦?二人心慌、手慌,搓芒草經繩都搓不好。幸好王匠師去看驢拉磨了。

這回輪到嫗發慌,苦著臉解釋:“是王匠師吧?豆餅是我自家蒸的,這驢很聽馴,鞭子是嚇它的,沒打過它。”

“阿菽,我去荒地看看,午時來找你。不用送我。”王葛再對嫗笑一下,離開磨麥場。

唉,她才意識到,自己身份變了,不再是普通農女王葛,而是王匠師!沒有出過遠門的百姓,有幾個能分清匠師等級?包括她自己,在考匠童、直到考匠工時,她都以為匠師全是官吏。而哪怕官職再小的吏,尋常百姓也無錯三分懼,能避就避,生怕得罪對方。比如縣都亭讓她喂豬、還嫌棄她幹活不利索的驛卒,比如考匠工時陰魂不散的遊徼。現在王葛想起那個遊徼,都沒完全擺脫對其的恐懼與憤怒。

這種氛圍中,考察吳娘子制履的能力,不是欺負人麽?這事不急,先去荒地。

隨著天冷,土壤變硬,拉犁鏟土日漸艱難。鏟土之前得先割草,葦亭沒那麽多鐵鐮,孩童們只能用笨辦法,或手拔、或用石刀割。不管用啥方式,切記不能拔爛茅葉,因為青茅有草肆收,十捆能換一升陳谷糧。

草密且高,王蓬這麽小的孩子蹲在裏頭,連腦袋頂都露不出。

王葛呼喚阿弟,小家夥立即站起,倆胳膊一起揮,朝她笑眯了眼。

她戴著手套來的,王蓬把石刀讓給她:“阿姊,用刀割。”

“你用。我力氣大。”

家裏的鐵制農具,除了篾竹用的,全交給亭署了。大父的意思是,自家沒被分配開荒是亭署照顧,人要知恩。鋤頭得刨地,鐵耜得翻土,鐮刀得割草,農具要是閑出銹來,叫作孽!

當時阿蓬立即問:“為啥不把篾刀也交了?篾刀也能割草。”

大父翻下眼皮,大母用笤帚給了這孩子答案。

“阿姊,你在笑啥?”王蓬話音剛落,旁邊一孩童就因拔草太用力,坐了個腚蹲兒。笑完那孩童,王蓬忘了剛才的疑問。

拔了有半個多時辰,王葛問:“累不累?”

“嘿嘿,累。”

“手疼麽?”

“嗯……不想就不疼。”

阿弟啊。王葛心疼,用頭抵一下他額頭。

阿蓬撮起小嘴,猴似的朝前探脖,好害羞、好開心啊。王葛往遠處看,孩童們割完草的地方過來幾個壯年亭民,他們在用耒耜除草根。

用耒耜鏟一遍土後,仍得深挖,盡量把地底的草根全清掉。最後再用牛拉犁,松土、碎土。

巳正。

王葛去拉犁的田頭。

葦亭貧窮,目前最多的直轅犁,構造極其簡單,只有犁底、犁梢(扶手)、犁轅、犁箭組成。犁箭固定,犁轅很長,以人力或耕牛在前拉,另個人在後把穩犁梢,控制犁鏵破土。這種直轅犁犁底的鐵鏵上,沒有犁壁結構。王葛家在坡田開荒時,用的就是這種犁。

她再去另個田頭。

結構最全的直轅犁,葦亭只有一個。此時正由兩頭牛牽引,粗長的橫木為犁衡,架在二牛肩部,三亭民為一組驅犁耕土。這種裝了犁壁的大型直轅犁,雖然翻土深,但走到田地盡頭時,調轉方向不易。而且一犁用掉三個人力,實在不劃算。

王葛等在田頭,操作犁梢的亭民年近四十,累得狠喘,汗從發頂一直淌。“阿伯,阿伯,阿叔。”她揚著笑挨個打招呼。

“哪家小女娘跑這來?”

她直言:“我是木匠師。”

仨郎君互覷一眼,她就是王戶長房的長女王葛?年歲也太小了吧。

王葛問:“我能扶犁翻一次土麽?”

誰敢拒絕?扶犁梢的亭民提醒道:“很耗力,推不動趕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