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你知道我大父是誰嗎

孟春。二十一日。己正。

王葛、謝據等十一個正式學童已經乘坐一日一夜的牛車了,除一日三食時隊伍停歇,其余時候都在趕路。

車隊很長,光騎馬而行者就超過百人數。左夫子、郭夫子也隨行其中。

隊伍最前、中間、後尾皆是身著裋褐、身材魁梧之部曲。他們有的持弓、負箭箙;有的持環首刀與鉤鑲。這麽大陣勢,王葛咋瞧都瞧不夠,深深有種“我也要去從軍”的花木蘭感。

她跟一個四歲的女弟子被安排共乘一車。女弟子的姓名非常好記,姓卞、名恣,開朗活潑,王葛不是一般的善談,很快就和卞小娘子熟悉了。

車裏鋪著厚褥子,廂體也厚,隔風,但減震太差,一個小坑就讓二人的話聲打飄。一開始王葛、卞恣還覺得有意思,只要一顛簸,倆人就故意說話,然後在“啰喔啰哆”的聲調中笑成一團。半日後,卞小娘子開始頭暈惡心,時不時由部曲抱到馬背上透氣。

不知謝據在哪個車上,還是也騎馬而行?

隊伍到底去哪?要做甚?精舍沒告知。

總之此行明顯很倉促,又神秘。她送謝據的小熏籠都沒來得及試,二十日也沒開學,眾學童就由夫子帶領,由部曲背的背,抱的抱,清晨匆匆下山。王葛的古代奇異之旅,就這樣稀裏湖塗的掀開序章。

卞恣又被抱出去了,王葛躺下,隨著車搖動而搖,開始想念家人。大父母他們這個時候還在拔茅草吧?地凍的很硬,茅草根難拔,他們可別嫌戴著手套不得勁摘掉呀。

王葛很感激桓亭長,阿父到了葦亭後,桓亭長就言缺少筲箕,以每個筲箕一升糧的價,雇阿父用荊條編筲箕。阿父再不必忐忑難安,不必覺得自身是負累。

可笑王三,王葛已從心底不再認此人為三叔。可笑他只敢跟鼠賊般偷偷囑咐阿蓬哭鬧。沒等來哭鬧,王三就只當沒這回事,阿蓬白準備了應付阿父的措詞,根本沒用上。

二叔真是桃花運不斷啊,十六那天驅著牛車送他們去葦亭,已經落戶葦亭的佃農裏有個寡嫗,一眼就看中了二叔,窘的二叔的臉跟喝醉了似的,王葛每回想、每回笑。

葦亭已經落了三戶難民,桓亭長說,仲春之前二十戶就能齊了。王葛家的兩戶,過些天就至,契已提前立好,沒給二叔,交給大父保管了。

自家的兩戶佃農,一戶姓劉,一戶姓李。

劉戶三口人,一個老丈,兩個女兒。

李戶四口人,老兩口半百年紀,壯齡郎君的雙耳均有外疾,再就是個三歲孩童,孩童是郎君的侄子。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孩童的父母可想而知,都不在世了。劉戶家也淒慘,兩個女兒大的十二,小的十歲。她們原本還有兩個兄長,一個死於力役,一個去山上伐木摔死了。

兩戶佃農都自帶鋪蓋,無存糧。待至賈舍村後,會由二叔領著去坡田,在曬胡麻的位置搭屋,因為那裏原本就有草苦棚。

王葛就這樣迷迷湖湖睡著。

午初時候,被謝據叫醒。

二人下來車,她貼著車廂使勁伸一下懶腰,生怕被人瞧見,趕緊收了。謝據笑著看她。

隊伍停在官道上,車隊全停靠一側。部曲支上陶灶,用鐎鬥煮麥飯,無論早、中、晚,都是吃麥飯,有肉醬搭配,十一個學童裏只有王葛敢頓頓吃撐,因為她不暈牛車。

“一直沒機會問你,那個小熏籠是仿滾燈而制的麽?”謝據緩步而行,王葛趕緊跟上。整個車隊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哪怕下車,她除了隨女婢去草窩那啥,絕不四處張望、打聽、亂走。

“是,外形編的不規則,為的是怎樣放置都能穩固、不亂滾。內裏兩個軸圈,是為了平衡半圓燭盤。你可讓匠工仿成鐵制、銅制,然後添燭、或添炭,平時將熏籠放到桉邊,隨時捂手。”

謝據體寒,能被友人如此惦記,心裏當真歡喜。他說道:“上回我自桓縣令府中見到了滾燈後,也甚感驚奇。葛女郎不愧為頭等匠工,我只想著讓阿父依著滾燈的道理,制為各式燈彩,但你……”

他突然一歪頭,擰眉道:“不對。當日你離開後,我夜裏才看到的滾燈,你從哪見著的?”

“滾燈和筒水車一樣,都是我琢磨出來的。”王葛笑著如實說,桓縣令沒交待她隱瞞的,都可說。

謝據驚訝,此時他才浮上一念頭,或許與王葛為友,並非她幸運,而是他幸運。

當夜,隊伍棄車馬,盡登大船。

次日下午下船。王葛不得不感嘆世族之富,竟有同等數目的牛車、馬匹在津渡等候。她被安排的這輛新牛車,跟之前乘坐的幾乎一樣,除了被褥是新的,連花紋都一致。

如此又行一日,隊伍不再走官道。小路更顛簸,兩側荊棘枝多,卞恣回到車裏,精神懨懨。為防被枝藤刮傷,所有人都不能往外探頭,卞小娘子又一次緊擰眉頭想幹嘔時,王葛尋思這樣不行,再折騰下去,這麽小的孩子很容易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