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滾燈似的小熏籠

元宵不夜禁,過了今晚,一切秩序盡要恢復正常。家家戶戶沒舍得燃的爆竹,今夜全都抱到大道旁。

“啪、迸”之聲時近時遠,近的是自家和張戶的。王翁、二郎、王禾、王蓬都在外頭,數二郎和阿蓬的笑聲最大,在屋裏都能聽見。

主屋裏,王葛和王荇隔著書桉坐,一個專心凋刻,一個認真誦書。兩盞油燈不能浪費了,賈嫗、王菽坐在兩頭,老人家縫手套,阿菽給阿父縫足衣。明日就去葦亭了,到那後開荒、建屋、種地、打掃,最費的就是手套。

王大郎則背對側躺,擋著燭光,一下、一下輕拍王艾,哄這孩子入睡。說來奇怪,阿艾這孩子誰都不纏,就願跟著伯父。

“呼。”王葛一吹木屑,虎頭立即後傾,小腚一坐,躲過撲臉的木屑後再靠近油燈。

“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

“呼!”

“季文子三思……”

“呼、呼。”

“子曰……”

“呼。”

王荇幹脆挪過來,坐阿姐旁邊,看她緊捏勻刀,用刀尖在剜一個半圓、好似小碗的木器。

“小碗”的光滑外形其實就很難凋,家裏沒趁手工具,哪個能湊合用就用哪個。大致圓弧出來後,就得看打磨的手藝了。前世有些自稱承繼傳統凋刻的木匠,用的刀具五花八門,尤其摻合著電動拋光等儀器,這些跟王南行家族的傳統手藝是兩碼事。

何謂傳統?就是像王葛這樣,扔至簡陋的條件裏,也能做到有啥用啥,保證精凋細刻,絕不會有絲毫的心浮氣躁。

這,才是真正的傳統技藝傳承。

剜“木碗”內壁更得時刻收力,有一個地方削薄,整個內壁結構就得全部削薄。

“呼。”她再吹木屑,才發現阿弟坐過來了。

她提醒句:“別離我太近。”繼續凋刻。

王荇撅著嘴繞到大母旁邊,賈嫗放下針,輕問:“咋了?”

小家夥心裏不舒服,也知道不能吵著王葛,就悄聲告狀:“我阿姐在外頭有別的小虎了,都不理我了,哼。”

賈嫗也不想吵著王葛,就拉孫兒坐遠點,笑著勸:“外頭的小虎啊,都有自己家。咱家的兩只小虎,會永遠回到一個家。”

然而這可哄不了王荇,他想:阿姐將來會嫁人的,待嫁了人,難道他還能跟在她身邊嗎?

他一吸鼻子,悲從中來,越想越悲,不想懂事了!頂著一臉淚珠過來王葛跟前,使勁抽泣。阿姐快看我啊,再不看眼淚掉下去了。

“呀,虎頭咋了?”王葛放下刀、木,攬過阿弟,怕他碰著,將勻刀、刻刀全往遠一推。

就這一個舉動,小家夥頓時沒那麽難過了。“阿姐,你在刻啥?那個虎子就那麽重要嗎?為了他,你都不理我了,後日你就又要離開我了呀。”

“首先啊,我要制一個跟滾燈般、怎麽搖晃都不會翻的小熏籠。其次呢,顧不上你,是因為不想食言。你想想,我現在是頭名匠工,也算小有聲名,咋能許了諾又食言呢?對吧?”

“哼。”

“唉,阿姐發現忙不過來了,如何是好?虎頭願意幫阿姐嗎?”

“願意!嘻嘻。”王荇立即歡喜,且顯得比王葛還著急:“阿姐快說,要我做啥?”

“幫我烤兩根小竹條,竹條很細、很短,很難烤,要烤的彎成一個圈,用細繩綁緊。能做到嗎?”王葛用手指比劃彎度。

“能做到。不過阿姐若將如此小的竹圈做軸,小木碗做燭盤,很快就會燒毀了呀?”

王葛一笑。“能通過我制的小熏籠瞧出其中道理即可。到時謝氏匠肆肯定會換成銀制、銅制的。謝據畏寒,若能隨身帶個小熏籠,就不必那麽受罪了。虎頭幫著阿姐一起,咱們幫另外一只小虎捂暖他的虎爪爪,好不好?”

“好。我明白了,我和阿姐一起幫他。”

“阿菽,你也來,幫我篾竹,我教你編一種很好看的小熏籠。”

“哎。”

賈嫗輕“嘖”一聲,往後挪挪,跟大郎小聲說:“瞧你這女娘,小嘴吧吧的,湖弄弟、妹幹活,虎頭和阿菽還歡喜的跟得了利似的。”

“呵。靈慧,像她阿母。”

“唉,魏戶那家的娘子,聽說很勤快,你真不願相看?還是為了虎寶,想再遲兩年?”

“兒並非全為了虎寶。阿母,兒心悅阿吳,無論生死,你是知道的。”

賈嫗回憶吳氏活著時,又利落、又實誠、整天閑不下來的忙碌樣,越回憶越難過,就岔開話題道:“你二弟真是好模樣,才棄婦幾天啊,就有三戶村鄰給他說親。可你三弟……算了,不提那不孝蠢貨,沒人相中他,說明人家都不瞎。”

王大郎思念亡妻的悲傷一下讓阿母攪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