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08 傳家寶

夜晚,興許老天爺的腮幫子吹累了,風小了許多。

王葛跟二叔坐在一個灶前,桓真、鐵風兄弟、盧五、石粟圍坐另一個灶前。

王二郎飲口熱水,繼續小聲說那天揍完賈三娘之後的事:“你不知道,賈家那窩懶人,痾的糞比勤快人的臭多了。揍完惡婦解了恨後,阿菽趕緊燒水,我給阿蓬洗。唉,在雜物屋洗的,臭的咱家牛這兩天都不呆那了,沒辦法,我把牛牽我那屋了。”

王葛笑的不行,問:“事後,賈家就沒個說法?”

“本來是沒說法,他們尋思揍了他家三娘一頓,這事就算過去了。可虎頭說……不行!”王二郎捏細嗓子,模仿王荇當時的語氣、神態:“一事歸一事,他家罰三娘是他自家的事,是為了保他賈家的顏面、不得已做的事。若這樣就算了,蓬從兄難道白被潑糞了麽?至少得賠蓬從兄一身新衣,濯發灑身所費的柴火和水。糞太臭,水至少挑滿兩缸。三叔,這事得你去說!”

王葛被二叔這副模樣逗的捂嘴樂,問:“那三叔去了麽?”

王二郎鼻間嘆出好長一口郁悶氣。“去了,剛出院門就回來,讓虎頭重新講一遍咋跟賈家說?虎頭就把剛才的話又講一遍。你三叔這回出院門走了十來步吧,又回來了,說全忘了,再讓虎頭說一遍。然後你大母就拿掃帚把你三叔攆出去了,可直到天黑,賈家根本沒來人。你三叔倒是回來了,他說他跟賈家說了,按虎子教的說的,說了之後,他就去看阿竹那豎子了。至於賈家為啥沒來人,他也不曉得。”

王二郎越說越氣,一捶腿,嗓門高起來:“虎寶你說,你三叔是不是扯謊?他是不是就從賈家院門前過了一下?阿蓬就不是他的兒郎嗎?他咋這麽不上心?那豎子的心都壞透了,你三叔反倒越疼那豎子?你三叔是不是有病?”

桓真幾個都往叔侄倆這瞧了一眼。

這話王葛肯定不能接,只得說:“阿蓬真可憐。”

“我更可憐,你是不知他臭成啥樣!”

王葛笑彎了眼,贊道:“二叔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跟大父、我阿父一樣好。”

“嘿嘿。”王二郎歡喜的抓抓頭,這話聽著真暖心。“呀,盡顧著聽我說了,阿葛,你在南山讀書過的慣麽?有無受氣?”

“那裏除了離家遠,啥都挺好。二叔,我制了些器物。”她拿出刻好的《急就章》的幾十個木塊,這些遠比她掙的二百余錢寶貴。將它們按順序排在字盤裏後,她依次指著木塊誦道:“急就奇觚與眾異,羅列諸物名姓字……”

盡管王二郎聽不懂,但他願意聽,沒有原因,就是願意聽,待侄女念完後,他甚至不知不覺間流了淚。“虎寶真有本事,把字都刻回來了。”

王葛誦《急就章》,聲音不高不低,沒有瞞桓真的意思。

桓真可是知道這位頭等匠工的本領,坐過來,問道:“反字?放字塊的盤也是你自制的?”

“是。就叫字盤。”

“嗯。秦時曾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詔書。王匠工所制……是效仿多字木戳?”

“正是。”

桓真所講的,其實算是活字印刷技術理論的起源了。秦始皇統一全國度量衡器後,在形似圓桶的量器外壁的陶坯上,用十個方形四字陽文木戳,打下一排、共計四十字的詔書,而後焙燒成器。

遺憾的是,此技術並未進一步發展。

桓真仔細看字盤,前五列是《急就章》的七言,第六列只有“請道其章”四個反字。“章”字下,用三個無刻字的矮木塊擠住,令“請道其章”四個木塊能牢穩固定在字盤內。

第七列開始,均只有兩個“三言姓名”,中間隔一空白矮木塊。

十列截止。

“沒了?”

“是。空閑少,暫時只刻這些。”

桓真摳出一個矮木塊,瞬間,一列的字塊都隨字盤晃動而晃。他再摳一塊,另一列也隨之上、下。

鐵雷剛才就站到後頭了,以為王匠工又制出啥稀罕好物,見木塊一下散了兩列,“嘖嘖”搖頭:“不固定可不行。王匠工印字時且得小心,若不小心排錯,說不定成另部書了,哈哈!”

桓真剛才就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麽,鐵雷這一咋呼,他才通悟了。“請王匠工賜教,這種活動木塊印字法,叫什麽?”

終於問到這了,王葛暗暗舒口氣,回道:“活字印刷。凡典籍中常用到的字,可制若幹重復字塊,將字塊挑揀出來後,按列排序,不足一列的,用空木塊擠住。而後塗墨,印於紙面。若用杜梨木等不易變形的材料,字模可重復使用。”

“如此印一冊書,不比書寫省力……但是……”

桓郎君當真聰慧!王葛贊許的點頭:“有朝一日,造紙技術發展起來,一副字盤可印十冊、百冊、甚至千冊!若字模足夠多,世間典籍皆可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