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白鶴敲門

識字的人就是心眼多,自己往後要少和賈芹碰面。入夜後,王竹輾轉難眠,越厭惡賈芹,越忘不了對方講的“畫地為牢”的典故,更忘了講完典故後的那番話。

“竹弟,自你來此,你家中打水的次數都少了,是缸變小了麽?你家距水井不足百丈距離,為何你阿父不便來瞧你?為何你不敢回去看望他?因為心裏都清楚,此處……是牢!”

“竹弟,此乃真正的畫地為牢啊!四周無柵欄,你也不敢出去!你若不服,就歸家啊?”

“呵,竹弟,你看,你和我一樣,都被親族判為犯人。呵呵,我們真做錯事了麽?那誰又沒做過錯事呢?為何單把我們判為囚犯?是因為我們弱啊!竹弟,他們以善自居,在欺我們弱啊!”

王竹越來越睡不著,往外挪挪,離鰥翁遠些,然後放心的出聲嘆口氣。阿翁這裏挺好,頓頓能吃飽,可再好也不比家裏好。每日在鰥翁的視線中走動,他時時拘束,不敢大聲說話,甚至不敢大聲咳嗽、放屁。比如現在自己也冷,想加鋪蓋,哪敢提?若是在家,他實在冷了,還可以摟阿父或阿弟取暖,在陌生人家,不行。

王竹討厭賈芹,但對方說的話,怎麽句句跟刺一樣紮住他,紮的疼,甩不掉。真如對方說的,他在坐牢嗎?都是王家子,憑什麽拎他來坐牢?

是王葛出的主意吧,只有她猜到那晚是他逮的鼠,可她又沒憑據,就敢告訴大父?所以,她一定在當中編瞎話了!一定!

不然大父怎會狠心對待親孫兒。

王葛……王葛……長房……都好狠!

飛流峰精舍。

王葛桉桌上,貼著墻的位置燃著一盞青銅油燈。這是她穿越至今,第一次見到青銅制的油燈,自家的燭台全為陶制。

就著光亮,她一筆一劃,用最簡潔的詞句記錄與虎子道別後,靜女的告知:“正式學童每月一筒麻燭油,每日一墨塊,十枚竹簡。所有器物,由我等在每日固定時辰發放至居舍。兩位夫子在臘月二十八、二十九,於琴泉水榭正式講學。臘月三十、正月朔日休。次日恢復講學,直至十日。十一至十九日休,學童可歸家過元宵節。二十日恢復講學,直至月末。月末那日,公布仲春的修學時刻表。”

王葛寫著寫著,搖頭,用刻刀刮去多余的字,刮到不可再減字、語句通暢能理解為止。

自阿弟認字起,她就明白,古人記錄之所以都用最簡潔的字句表達,是因為墨珍貴。

屋舍配備的硯為“凹心硯”,附帶一塊她掌心大小的“硯石”。硯石是磨墨用的。

說是墨塊,幾乎是個薄餅狀,跟銅錢差不多大。壓碎、磨、用水化開後,裏面有粗礪物,她也不知道是啥,就用筆尖把它們撥拉到硯台邊。

書寫時,更覺出比張夫子寄給阿弟的差。一是墨色不深,二是仍有細小沙粒似的雜物。

即便如此,王葛也歡喜知足。在這個古時代,她一個農戶家的小女娘有了讀書識字的機會,每日還有墨、燭、簡牘、足夠的食物供應,豈敢不知足呢。

是,她的確制了許多超過這個時代原理的器物,對桓縣令的治績起了一定輔助作用、或很大輔助作用。但又怎樣呢?如果遇到一個貪官、壞官,霸去她所有功勞不說,還有可能陷她家破人亡,或將她禁於匠肆,終**她勞作。這些不是不可能!

但桓縣令將她該得的,基本都給她了。財物為輕,資歷為重!她絕不會認為得到這些理所當然,她從最初的一貫賞錢,到現在入學南山館墅,都在感恩。

寄人籬下於這個時代,她就要學會在認命中一點點求存、奮進,而不是傻到認為穿越者萬能,鄙視古人智慧。

“篤、篤。”兩下輕敲門聲,打斷王葛的習字。

一開門,她先是嚇一跳,繼而不敢相信,以為在做夢。

白鳥朱冠!

敲門者竟是一只白鶴!

此鶴明顯由人喂養,不是第一次夜晚敲門了,它只管用嘴敲,不進門。跟王葛對視後也不害怕,去敲下間屋舍了。

隔壁沒開門,還立刻有小童的聲音在喊:“知道啦!”

王葛以為鶴會一直敲下去,但只敲至第三間後就飛走了。

真美啊!它皓翅、修頸的身影從深邃夜空中劃過,真不愧有“仙”的稱號。

掩門,坐回桉邊。她真想將剛才所見寫出來,可惜以她的書法功力,一個“鶴”字,筆劃太多,細長的竹簡竟然沒盛開!

寫小點……擠成一坨黑點。

罷了。本來就是到館墅學認字的,現在寫不好正常。

次日不到卯正,王葛就按昨天靜女指的路線找到庖廚,是個露天竹搭的棚子,棚下灶台共有九個,都是三眼灶。每個灶台配兩個灶役,也是有男有女,均為壯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