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矩為制方之器

王二郎體格壯,次日就又生龍活虎。

但二老哪敢放心,還是讓他窩在主屋裏一天,陪他大兄說說話,編草鞋,不許到外頭。王三郎則背著阿母縫裋褐換來的新麥,去谷場全磨成面。

王禾陪著大父去鄉裏,買麻油,買和上次一樣的結實葛布,回來時要繞去葦亭采摘兩筐葦絮。賈嫗要給昨晚施針的恩人再縫一身寒衣。

王蓬、王荇幹完力所能及的雜活後,手拉手去主屋,王荇練字、背書,王蓬看著幼妹。

王葛仍什麽都不必管,呆在次主屋練手藝就行。

一家人把活計攤的明明白白,唯獨不交待小賈氏,擺明了挑唆晚輩不和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過去的。

原來,昨晚王大郎發火後,王菽不敢隱瞞,把阿母說的所有話一字不落的講了。

當時賈嫗只罵了一句“瞧你那鼠狼嘴臉”,就將小賈氏搡出了主屋。

現在小賈氏只知道夫君醒了,根本不敢進主屋探望。她這回是真怕了,早知道引出這麽一串倒黴事,昨晚多那幾句話幹嘛?又剜不掉葛屨子一塊肉,唉。

她噼著柴,後悔中夾雜著不甘,漸將柴想成葛屨子,一下、一下使勁噼!

“攪家精!到茅房那邊噼去!”賈嫗出來吼。

“是。”小賈氏抹著淚抱柴走。

賈嫗回屋,嘆氣。早年不是不知道賈戶家的兒郎、女娘皆懶,無奈自家一貧如洗,只能跟同樣窮苦的人家結親。沒想到小賈氏除了懶還刁鉆,總和阿葛吵嘴,且惡劣到背地挑唆晚輩不和!這不是攪家精是什麽?

賈嫗掀開草簾進裏屋,王二郎剛站起來,又趕緊縮回被窩。她被兒郎這副憨樣逗笑,說道:“行啦,又不是非叫你躺著,在屋裏走動走動,別出去著涼就行。”

王大郎寬慰道:“阿母放心,二弟養一天肯定好了。只是二弟,你新婦做的事,你心裏得有計較。”

王菽垂低頭,沒臉為阿母說情。

“是。”王二郎則是不願替新婦說。這輩子還魂時,已經娶了小賈氏,不能無故棄妻,就抱著過一日算一日的心思。上輩子,小賈氏在自家做了佃戶後,就長期躲至娘家了,阿菽有母相當於無母,才叫那豎儒母子得逞,被騙的傷心失意。

昨晚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他想明白了,既然阿菽上輩子有母相當於無母,那這輩子無母也無妨。

次主屋。

王葛盯著小賈氏去茅房那邊了,耳根清靜,重新坐回。

制整尺,包含十個寸線段。

由於第一階測試時,她對自身要求極度嚴格,令第二階測試很快就通過了,這就叫厚積薄發。

因此她可以進行第三階比試了:制矩尺。

圓曰規,方曰矩。

矩是制方之器,也可測高度。它的外觀呈直角尺,一端短、一端長,上面均有分、寸刻值。

如果此階還是只刻線段,何談自我挑戰?豈能算進階?

她從現在起要練的,是桓縣令給的“矩”模子的輪廓!

王葛卷起草席,將露出來的泥地表面刮出一步長、寬的位置,刮平。然後在坯面上徒手畫直線、畫豎線,組成直尺輪廓;畫直、畫豎、交為直角,組成矩尺輪廓。

畫一會兒,哈口氣,地好涼。很快凍的直流鼻涕,捏著小石塊的右手漸沒知覺,改左手。左手一直揣在她自制的厚手套裏,現在輪到右手揣進去取暖了。

當腿跪麻時,將所有畫過的線條抹掉,再慢慢起身,觀看篋笥裏的十個木規,一邊看、一邊抻筋骨。

每個規器,都是用整塊薄板割出來的,“鉸鏈”只具備外觀,沒有調節作用。桓真將器具都交給她時,告知過,最大的規,針腳之間為一“觚”。不等王葛問什麽叫觚?桓真就直言:不用懂,何時能拋開十個木規模具,也能一一仿成功即可。

好吧,挺有道理。

短暫休息後,王葛重新趴地,畫各種線條。

晌午時,小賈氏在灶屋忙,望眼空庭院,突然挺想蠢姚婦的。有姚婦在多好,稍微使個心眼,對方就沖著長房去了。

灶膛往外泛著火光,讓小賈氏想起十年前自家二兄被燒傷,彌留之際跟她說的隱事。

“當時,是我先看到阿吳的,施她一口飯。她咋就不中意我呢?”

“有時候我多希望變成三妹,嫁到王家,那樣就能天天見到阿吳了。”

“她寧願當佃戶,也不願和我好。為什麽?”

“我咋就忘不了她,聽說她被野虎咬傷,我擔心的很,牽掛的受不了才飲了酒。”

小賈氏回憶到這裏,閉上雙眼,這句話是二兄最後一句話。二兄死不瞑目。

他死那天,正是葛屨子出生的那天。

二兄想著吃醉酒後,就能忘一忘吳氏,沒想到醉倒在道邊草窩裏,不知道那處地方怎麽起的火。待村鄰撲滅後,二兄已經燒毀一條腿,硬生生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