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大匠誨人,必以規矩

翌日晨光大好,可惜風還未歇,暖陽剛剛拂到人們身上就被吹散。

村西鄉兵營地,桓真在和鐵雷玩“琢釘戲”。

琢釘戲就是畫地為界,先擲一小竹釘為“簽”,桓真和鐵雷依次擲釘,出界者輸,觸碰到“簽”輸。鐵雷屢贏,桓真也不惱,本來就是為了活動筋骨,不然誰還若幼童嬉戲。

村東賈地主家。

辰正時分一過,久不出屋的賈太公一臉威嚴,手執桃木杖,坐於寒風凜冽的院中。庭院當中,兩列族人子弟,手裏盡持麻鞭,中間趴著慘叫的,是被打了半死的長房長孫賈風。

踱衣縣,縣府。

己正時刻,桓縣令將一個輕便篋笥交予袁彥叔:“讓阿真給王葛,告訴她……大匠誨人,必以規矩!何時能脫離這些器具,將規矩、分寸置於匠心,就是允她報考匠師之時。”

袁彥叔:“大人用心良苦,我定一字不落的轉達。”

“用心良苦是因為王匠工值得。”桓縣令抄起手,微笑道:“孟春之前,至少讓她制出一百木規、一百木矩、一百木尺。多出來的,縣府按頭等匠工之價付她。規、矩、尺各五個錢,錯制一個,罰五個錢。”

孟春之前?桓縣令何時這樣嚴苛了?袁彥叔回聲“是”,速速離去,路上別投宿了,能給王匠工余出一天是一天。

賈舍村,村西。

桓真擲釘輸了百十回合,總算不冷了。丈外,始終站立的那個隸妾,越來越縮肩躬背,凍的牙都咯咯愣愣。

桓真把松垮了的臂繩重系,一邊問:“還不招?”

隸妾顫著聲回:“罪婦平日跟、跟那兇犯少有來往,真的不知要招什麽。”

鐵風過來了,身後跟著個臉上長癩、四十左右的隸臣,鐵風令那人停步。

桓真遙指一下癩臉隸臣,對隸妾說:“我查過你,你還有一年役期滿,就會被放為庶人。再不招,我現在就將你許於這豎夫為妻,他還有十余年役期,所以你們的孩兒,出生後就會是豎童!”

打蛇在七寸!隸妾尖聲質問:“你嚇唬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一掃馬廄的亭夫,憑什麽?”

任朔之大步過來,後頭跟著求盜程霜與單英。

任朔之粗聲道:“他不是亭夫了,即日起,為亭子。他也不是嚇唬你,你已過了二十,我等有權為你指定婚嫁。”

亭子桓真撇下嘴,在臨水亭,亭子和亭夫幹的活差不多。

村東。

賈太公坐在賈風床頭處,屋內昏暗光線更顯他老態龍鐘,但他的聲音仍鏗鏘有力:“冷然,大父不是嚇唬你。從今日起,我族之事由次房擔起,你傷好後,去你阿父墓前廬舍住上三年,好好養養心性。若再自作聰明,指使族人賄賂鄉吏、四處亂打聽,別怪我執行家法!”

這時王葛跟大母、二叔來到賈地主家曬谷的大院,僅這一處院,就比自家庭院寬闊數倍。

縫制好的裋褐就在此處兌換谷糧。

兩家佃戶長期住在此處,其中一家就是跟王葛互學手藝的老篾匠。

老篾匠正在編筐,一擡眼也認出了王葛。“這麽快?你們還是頭家來送葛衣的。”

王葛笑顏上前:“老丈,我先制出兩身衣,勞你拿衣樣比一比,看行不行?”

老篾匠接過裋褐,只大體看看,便道:“可。一身葛衣一升糧,你們要豆還是麥?”

“還能挑?”賈嫗和二郎都歡喜不已。

老篾匠:“太公仁善啊。之前說的是只兌換來年糧,那是賈大郎君自作主張,太公發火了,說咱村鄰都不是外人,哪能給陳糧?制葛衣的活計,一直到孟春之前都作數,全給新糧。呶,還叫每一升都冒尖給。”

果然,先後兩升糧都冒著尖,另一家佃戶過來,沒說什麽,可見老篾匠講的是實情。

離開場院後,賈嫗跟二郎說:“今回總算知道,虎頭說的『鬥筲之人』是啥意思了,嘖嘖嘖……”老人家故意斜了孫女一眼。

“嗯、嗯!”王二郎連連點頭,也跟著斜一眼。可憐他想了一天,才琢磨透那天咋被侄女坑的。誰敢尋思啊,自己在葦亭凍了半天一宿,壞侄女卻是一見他,就盤算著咋坑他了。用一個錢,讓他被新婦以為匿了幾百個錢,腦袋後頭還被撓了五指耙印哩。

王葛誇道:“大母都會讀論語了!再念念別的。”

“你這孩子,找打!”

說鬧歸說鬧,一家人還是明白的,賈地主家只要有賈太公在,村鄰就算吃虧,也吃不了大虧。若那賈大郎君當家就不好說了,說不定連壽石坡的羊糞都不讓村鄰拾。

次日早,桓真登門,鐵雷抱著篋笥、挎著布囊在後。王葛已從阿弟口中得知,鐵風、鐵雷二人是孿生兄弟,但哪個為兄、哪個為弟,他們那愛忘事的阿母沒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