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匠師之路

張季鷹一行人本來是徑直離開賈舍村的,聽到剛才的歌謠相和,於是轉了方向。

自破除心中桎梏後,張季鷹才看山還是山,看水仍是水,整個人神采非常,年輕了不少。他見此處異石各樣各色,如星子繁多,來了興致,開始扒拉石頭。

桓真跟部曲們則給馬飲水,洗刷馬身。

“大人,那邊已經沒有好看的了。”阿荇揚起稚聲喊,並沖張季鷹揮揮小手。

對方輕“咦”一聲,認出了姊弟倆,笑呵呵過來。

“大人。”王葛大大方方的行了個常禮,然後攤開手掌,給對方展示她“剛揀”的石頭:“這種帶紋路的最好看,其余的顏色再好,河灘上也有的是。”

張季鷹贊許的看她一眼,拿起這塊石頭一瞅,只見上面天生氤氳,輪廓頗似奔跑中的鹿。“不錯!”

“大人喜歡,就送予大人。”

“不不不,無功不受祿。”

“石頭鹿而已,要真逮著活鹿,我可舍不得送人。”

“哈哈哈!你這小女娘,倒是實在。”張季鷹手指虛點幾下,解釋道:“無功不受祿的祿,指的是俸祿、好處!不是指山中奔跑的活鹿。它們讀起來一樣,但非是相同的字。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不能白白接受旁人給的好處。”

“那大人教我姊弟這句話咋寫吧?這樣不就有功可受祿了?”王葛笑眯眯的又揖了一禮。

王荇嘴巴一“喔”,阿姊太能了!這樣也行?他趕忙胡亂拱手作揖:“求大人有功受祿吧。”

張季鷹……這什麽套路?他捏索著石子,怎麽感覺從小童朝他招手時,就上當了呢?

且說桓真刷幹凈坐騎,發現夫子和倆村童長談上了,那個小女娘規規矩矩托著木牘,夫子在上寫著什麽。

他將坐騎交給部曲,獨自過來。

只見夫子用隨身攜帶的行囊筆,寫下“無功不受祿”五個隸體字,並在木牘左下方的空白處,畫了兩個人物,一個人在送禮、一個拒禮。

桓真詫異!夫子是吳郡大儒,輕易不在外留筆墨,現在莫非要給倆村童留字、還繪圖?

猜對了。張季鷹收筆,招呼姊弟倆就地而坐,將木牘擺於中間,給他們解釋“無功不受祿”的出處,還把那塊鹿石放在一旁,解釋此“祿”非彼“鹿”。

王葛將膝旁的幾根野草掐斷,一邊笑吟吟旁聽,一邊將草繞指、穿叠、紮結。

桓真跽坐到她旁邊,漸被她的熟練編織吸引。這小女娘編東西,幾乎都不帶看的!

張季鷹講解完後,問王荇:“將我講的,重復一遍,你記住多少,就說多少。”

“是。”王荇搗蒜一樣作幾個揖,開始復述。張季鷹越聽越奇、越聽越喜,這姊弟倆無不聰慧!小童將他的講解囫圇背下來了!

這時,王葛也將編好的“釜”收尾,把那塊“鹿石”往草釜上一放,說道:“大人,我已經明白山中鹿跟俸祿的區別了。”

“孺子可教。你編的是……釜?為何將鹿石放在釜上?”

“釜為煮具,不是有個詞叫『煮鹿』麽?”

煮鹿?

看到張季鷹和桓真的疑惑表情,她小聲道:“煮鹿中原啊,壞了,這個詞犯忌諱嗎?”她嚇的捂嘴。

張季鷹嘴角好像抽了下,桓真視線移向草編的釜具。幾息過後,前者輕聲吩咐:“再拿……三塊木牘來。”

“是。”桓真起身,背過身體後,竭力抿唇憋住了笑。

煮鹿中原!

“鹿”字的確理解了,“煮”跟“逐”又分不清了!

張季鷹嫌王葛的手有灰,讓王荇托住木牘書寫,寫下“釜”字後,略微一頓,問王葛:“我看你擅長編織,何不向此發展,試著考取匠師等級?”

“大人是說……匠人能像讀書人一樣,有專門的選拔考試?”王葛有預感,接下來的話,是關系她將來的一件大事!

張季鷹不滿的掃桓真一眼。

“唔。”桓真明白了,他得替夫子解答:“成帝平熙二年時就下了匠師令,各類匠人均可通過考試,獲得不同等級的稱號。哪怕最低等的匠童,都能減稅減役。”

“麻煩郎君告知,女子是否能考?從何處考?”

“不限兒郎、女娘,不限年紀,只要匠技過關,皆可考!小至鄉、縣,大至郡、州,應該都有考場。但是怎樣報名、以怎樣的形式考較,各地或有不同,你可向鄉吏打聽。”

“謝大人!謝郎君!”王葛誠摯揖禮。

張季鷹將三片木牘寫好。第一片只有兩個字:釜,煮!並配圖釜具,熱氣騰騰,十分形象。

第二片上面寫著“路”字,用小一些的三個隸字注釋:大道也!

最後的木牘沒有文字,只有一幅“夫子教授兩名鄉童簡牘”的場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