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落焰山

無春無秋,四季皆熱。

這話說的乃是茫山衍生出來的一座龐然山脈,也是三宗六派之中,天火派的山門所在,落焰山。

傳聞之中,數千年前,落焰山還是一片青山綠水,一朵天火落在山頂之上,經久不滅,上感天象,下通地脈。

漸漸不僅山脈氣候大變,而且處處地火生長,凡每一個洞穴地隙,都有可能直通地肺,每一處山泉水池,都是溫熱甚至滾燙,更造就了無數火屬靈脈。

天火道人正是在這山脈之中修煉成道,最終創立了天火派。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未必無從考究,但至少天火派是如此說法,久而久之也算成為了神洲之中膾炙人口的傳聞。

天火派深處,連通地腹的一處崆洞之中,地面修得平正,砌有八角八方的法壇,除正北之外,每一角都點上了明燈,予這崆洞一點光明。

楊懷尊立在法壇正中,頭顱微垂,身軀倒仍是挺直,雙手抱揖高高舉起,沉聲道:“求大父賜法!”

“……”

過了許久,洞中仍是一片寂靜,沒有得到回應,楊懷尊不禁擡起頭來,朝上望去。

借著微弱明光,可以瞧見半壁之上,凸起一座高台,仿佛一座神龕,龕中端坐一座龐然法像,左邊一臂手結法印,右邊兩臂,一手持劍一手指地。

而在法相之下,一名瞧不清模樣的道人面對法相盤坐,只留一道背影。

楊懷尊再次啟聲道:“求大父賜法!”

“……”

過得約有半晌仍無回應,自陰暗之中卻行出一名老嫗,言道:“大兄,算了吧。”

楊懷尊沉默不應,目光灼灼望著上方,見狀老嫗又要相勸:“大兄,你已是第三日前來,皆不得回應,還不知曉大父之意麽?”

“如今豈是好勇鬥狠之時?潛心修行,靜候煉就元神時機才是正選。”

楊懷尊豁然回首一望,眼中幾乎泣血,恨恨道:“我最寵愛,最成器,最有望繼承衣缽的煉兒為許莊所殺,此仇不報叫我如何通達,如何潛心修行,如何煉就元神?”

老嫗明顯怔了一怔,張口又閉,幾番囫圇,心中冒出一個想法:“楊懷尊失心瘋了?”

她猶記得,昨日楊懷尊前來之時,說的怎樣一番荒唐話語——

“我本待將煉兒煉成大藥,補益功行,如此才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於成就元神也便多一分積累。”

彼時楊懷尊仿佛不覺有異,理所當然道:“孰料我的寶藥,竟被許莊搶先采走,此仇我不僅要報,還要奪取許莊造化,為我成道資糧……”

天火派雖不列三宗,好歹也是玄門正道,楊氏也是傳承已久的門中望族,豈容楊懷尊大放違逆人倫之言?

大父當即勃然大怒,將楊懷尊很是叱責一番,逐了回去。

實際上,大父竟然沒有降罪懲處楊懷尊,她都覺得已是十分寬恕,哪裏料到,今日他又敢再次前來,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莫非他還以為,自己能在大父面前信口開河,瞞天過海不成?

看著楊懷尊神色之中流露出的情真意切,老嫗心中莫名有一種可笑與不可置信生了出來。

她心中轉了幾念,見大父仍未回應,還是輕嘆一聲,順著楊懷尊話頭往下道:“可借法相元炁煉法,於成就元神有害無益,大兄此為豈非本末倒置麽?”

楊懷尊堅定道:“法相元炁之害,日後自可徐徐去除,如不能開解心中郁結,我才真正再無元神之望。”

“……”老嫗還待再說,忽然神色一動。

“夠了。”自上方傳來渺渺一聲,打斷了兩人對話,淡淡道:“懷尊,你已三遍懇求於我,我最後問你一次,定要執迷不悟麽?”

老嫗大吃一驚,楊懷尊卻猛得昂起頭來,目中露出喜振色,朗聲應道:“是,請大父賜下法相元炁。”

“……”

半壁之上,似乎傳來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沒再多言。

轟隆!

忽然一聲響動,繼而簌簌生響,便見那尊龐大法相竟然緩緩將右臂指地一手擡起,朝楊懷尊落指一點!

楊懷尊直視法相,倏爾心意一動自頂門之上升出罡雲,下一刻,一蓬濃烈火候之氣雨灑一般落下,精準澆至上空。

楊懷尊面上露出振奮之色,罡雲當空一展,便將那蓬火炁鯨吞而盡,楊懷尊這才悶哼一聲,不禁退了半步。

法相元炁之烈,似乎出乎了楊懷尊的預料,他面色突兀變得赤紅,自鼻竅之中淌下兩行鮮血,不片刻流過唇齒、頷頸猶未能止。

過得半晌,楊懷尊才緩了過來,目中不驚反喜,拱手道:“謝大父厚賜。”

那台上道人只是淡淡道了一聲:“去吧。”

楊懷尊沒再拖沓,行了一禮便下了法壇,邁著沉重的腳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