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尾調
◎宿命。◎
噼啪。
是哪裏的雪團落下, 在屋檐上砸出輕微的聲響。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她盯著傅言商視線,他手指托在她腿間頓住, 凝視她良久。
她感覺那只手指陷得愈深, 他呼吸跟著停了一拍。
路梔眨眼:“看出來了嗎?我, 那年十歲,哪裏像七八歲的, 我很矮嗎?”
“還有, 你怎麽都不和我說救的是中國人,我一直以為是美國小姑娘。”
……
他喉結滾了下, 似乎仍覺不可置信, 眉心蹙了下, 又松開,定了定神, 好半晌,將她抱起:“你沒跟我開玩笑?”
“這要怎麽開玩笑,”路梔一顆心也跳得飛快, “就, 我不是給你口袋塞了一個小玩具嗎,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玩具是音樂盒裏的, 一盒一物,只有把一套拼在一起才能轉, 換別的同款都不行……”
他閉眼,從喉間漫出一道近乎於落定的宿命感,怪不得, 怪不得她怕槍響, 怪不得她忘掉了美國那段記憶, 怪不得她的潛意識會對這件事如此在乎。
路梔還在回憶:“還有手環,是井池從我手上摘掉的,是不是?”
他低眼,目光在她臉頰上落了圈,沉沉道:“那時候在我懷裏才這麽一丁點,現在已經長這麽大了。”
“如果那時候我記得,你還能看著我長大。”
“那還是算了,”他道,“看你長大我怎麽下得了手?我適婚的時候你才剛成年。”
“……”
他輕輕嚙著她側頸,像在進行一種秋後算賬的報復:“後來怎麽不來看我?我住了七天的院。”
“我回去就發燒了,”路梔也好後悔,輕輕抓著指尖,“燒完就把美國這一段全忘掉,你不記得嗎?還沒到家我就嚇暈了。”
“我那時候還以為你睡著了,”他道,“還在想,我的懷抱這麽有安全感麽。”
“……”
路梔說:“後來阿姨連夜把我帶回國,因為沒有看好我,讓我一個人滿手是血地回來,所以害怕得不敢說,沒多久就辭職了。除了害怕聲音之外,我和平常人也沒區別,因為看起來像是膽子小,家裏人也沒有多想。”
他問:“除了聲音,還有其他哪裏不舒服麽?”
“沒有了。”
他手臂牢牢地箍著她腰,像是唏噓感嘆,命運如此荒誕地奇妙。
路梔說:“你那天還穿了白色的衣服,後來為什麽從沒見你穿過?”
“……你哭得太嚇人了,”他道,“後面不敢穿了,全換成黑色了。”
……
居然是這樣。
他問:“什麽時候知道的?我第二次受傷,進醫院那天?”
她啊了聲,正想問你怎麽知道,聽他揭開謎底,撫一撫她下唇:“怪不得那天對我那麽好。”
“……”
路梔:“你能不能忘了……”
“這怎麽能忘得掉?”他極其平靜,“我的人生就是為那一刻而活的。”
“……”
她有些熱,把裹起來的被子重新打開,然後說:“我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是珠寶宴,你以為是那場音樂會,原來都不是,我們第一次見,”她輕聲說,“在好早好早之前。”
“也許更早,”他將枕頭拉到她身下,笑了一下,幾乎荒誕,“上輩子?”
路梔撇嘴:“你不是唯物主義無神論嗎?”
“忽然決定信一下,”他覺得也不是壞事,“如果能讓我遇到你的話。”
*
路梔這晚反復做了同一個夢。
像某種昭示,一個預言,從她的年幼夢到生命的最終——但每次都在夢中人開口說最後一句話時停止,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循環,像在找一個最終的答案。
鬧鐘被她關掉,翻了個身,坐進一方寬大掌心裏。
她軟得像棉花糖,他指縫幾乎滿得要溢,好笑地捏了下:“起床了寶寶。”
她迷糊地嗯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見,但半晌沒動靜,還是在睡。
為了督促自己早起,達成構想中母親對自己期待的模樣,他房間的窗簾並不遮光,由是也很難睡得安穩,此刻清晨的光從窗簾中穿過,照亮她薄薄的耳垂,泛著橘粉的絨光。
每次親她都會顫,他總樂此不疲,只要從後頭來的時候,都會一下接一下,親到她抗議為止。
於是低眼復刻,碰到的第一下,她果然條件反射地抖動一下,他唇順著下挪,從耳廓到耳垂,再到側頸。
每一下她都像未被包裹的果凍,顫時帶起輕微的瑟縮。
終於,路梔翻了個身,抗議地抵進他懷裏,他伸手將人抱住,聽她問:“……幾點了?”
“十點半。”他說,“再不起趕不上吃午飯了,你姐姐不是還在家等你?”
她很顯然沒睡夠,從喉嚨裏發出賴床的音調,他擡手揉一下她耳垂:“做的時候也能這麽愛出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