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此時距離公主離開——

她與方良親衛廝殺,也才剛剛到了一樓門口而已。

公主看見了第二支箭射出來,就預料到方良一定會射出第三支。

以陸惟如今的情況,也許根本躲不開。

但她想要在眨眼之間殺上三樓找方良,也是不可能的。

公主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的身形掠了出去,將陸惟撲倒,反手以劍打掉方良的箭。

但她方才所在角度,無法看見方良,也沒料到對方竟是三箭齊發,自己只打掉其中一支,擡頭之際大吃一驚,唯有伸手抓住其中一支,剩下一支則射入她的肩膀!

公主吃痛悶哼一聲。

但如果她沒擋下這三箭,現在其中一支射的就是陸惟的心口。

以傷換命,也不算虧。

說時遲,那時快,方良待要再搭弓射箭,陸惟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手將公主攬起,一手執劍殺開一條血路,將公主帶到院子外頭,以墻遮擋方良的視線。

公主見狀笑道:“看來陸郎還可以殺上三樓誅滅方良!”

她靠著墻站立,另一只手持劍橫掃,又打退幾個親衛府兵近前。

兩人雖然避開方良,卻被困在墻角,四面都是府兵,一波接一波,仿佛殺不完。

陸惟擋在她身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渾身浴血,卻儼然亙古佇立的銅像,任憑風雨摧折天打雷劈,也絕不肯倒下。

“待會兒我幫你擋住這邊的人,你以輕功突圍,直接去南城!”

陸惟頭也沒回,聲音傳了過來。

流民軍正在北城與官兵交戰,南城是防守最薄弱的。

雖然遍體鱗傷,但陸惟的思路卻很清醒。

他們所有人裏,最重要的莫過於公主,只要公主還活著,哪怕他們全都死在這裏,以後平反昭雪,自有說道。

至於他,陸惟深知自己情況,在受這種傷的情況下,他已經很難出去了。

他不禁暗嘆,第一次有種是非成敗皆為天命的感覺,誰能想到來一趟邊城,當個使者,查一樁舊案,最後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陸惟雖然很想活,但他不會明知不可為而非要為之,如果他也非要出去,最後結果只會連公主一起出不去。

“我走不動啦。”

身後公主居然如此回道,仿佛說笑,又像是在閑坐談天。

“勿要任性,你只傷了一邊肩膀,是可以走的!”

陸惟的聲音很啞,也有一絲火氣。

他全憑一口氣支撐到現在,若這口氣散了,人就再也起不來了。

“陸遠明,這可不像說要天下大亂的你。”

公主的聲音還是嬌嬌軟軟的,仿佛春日午後在滿是薔薇花的院子下面小憩的貓。

陸惟還真養過這樣一只貓。

許多年前,他在鄉下讀書的時候,一只黃白相間的長毛貓就經常趴在墻頭,尾巴一甩一甩,就像也能聽懂。起初陸惟還有點稀奇,日子一久也就習慣了,還主動承擔起小貓的一日三餐,小貓也理所當然成了他那裏的常客。

看似驕傲不好接近的貓實際卻很親人,見了人都會主動去蹭一蹭,可也是這份親人,讓它後來遭遇滅頂之災。

有一天陸惟醒來,卻怎麽找,都沒有找到他的貓。最後,是在同鄉紈絝子弟的腳下,發現它血跡斑斑的屍體。

自那之後,陸惟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那只長毛貓早已隨著時光湮沒在記憶深處。

唯獨此時此刻,記憶又不期然跳躍出來,零碎不成畫面,偏偏陸惟發現自己其實從未忘懷。

自然,公主比那只傻傻的貓聰明狡猾百倍,說是狐狸也不為過。

可要真是狡猾的狐狸,又怎麽會不肯走呢?

“亂臣賊子的下場,我非得留下來親眼見證不可。”

公主微微喘息,但那是因為受傷,加上剛逼退了一波人,氣力消耗。

單從語氣而言,她甚至是帶著輕快的調侃。

兩人幾乎是半邊後背抵住墻,半邊後背抵在一起,互為對方的盾,陸惟根本無法回頭看清她的表情。

“今日的下場,你想好了嗎?”陸惟啞聲道。

若不是離得近,公主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你不是很希望我上你的賊船嗎,怎麽現在反倒勸我走了?陸惟,你不僅虛偽,還口是心非。”

陸惟嘆了口氣。

他這次還真不是口是心非,能選擇舍棄自己,開口讓她先走,必是經歷過一番不為人知的天人交戰。

然而一旦決定,他就不會後悔。

“可惜這樣一個偽君子,要與殿下死在一塊了。”

明明冰天雪地,他卻幾乎能感覺到對方肌膚的灼熱透過衣裳傳遞過來。

陸惟忽然很想轉頭看看公主,看她究竟是不是自己記憶裏那只貓。

雖然這個想法很荒誕。

“所以說,你真是個倒黴鬼!”公主也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