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諸子

此人之來,似乎無聲無息,眾生不可見,無論是天資聰穎如李瓊玉。

亦或者說此刻身負人皇氣運,為人間界氣運最鼎盛者的李威鳳,竟都不曾注意到這個人的到來,不曾側目,不曾駐足,如同無有眾生相,於是目光難以窺見他的到來,唯獨齊無惑擡眼見人世間氣運磅礴,浩蕩而來。

開口相邀,道:“有朋自遠方來,還請進來吧。”

那人推開門進來這裏,是一名不甚高大的男子,一頭亂發,身穿布衣,赤著雙足,身上有灰塵氣,狼藉,但是卻是眉目沉靜,眼睛帶著一種經歷諸多事情之後的沉著。

卻是十余年前闊別,再不曾見到的佛前金蟬。

不知為何,前來尋找這個道人。

齊無惑似乎並不意外,他為金蟬倒了一杯茶,而後邀請他坐下,這眉宇沉靜,比起往日更為堅定的金蟬坐在這道人的身前,一佛一道,沉默了許久,金蟬看著眼前年長了的道人,道:

“道長,不問問貧僧,這十余年間,去了何處嗎?”

道人回答道:“我想,你來尋找我,就是為了繼續我們當年的論道,不是嗎?”

僧人微微笑了,語氣沉靜道:“不,不是如此。”

“貧僧來這裏,只是為了講述一番在我和道長你分別之後的經歷,真正的佛法,真正的道,是不需要論的,如此真實且圓融的存在,本來就自然彰顯於你我的身上,又何必要以言語的修飾和技巧,來爭論出個上下呢?”

“就由貧僧來談論我所經歷的事情吧。”

金蟬開口談論自己的經歷。

在當年,齊無惑攔截了金蟬之後,談論三乘佛法之道,原本,以金蟬的經歷和道行,哪怕是齊無惑,也修想要在短時間內將他駁斥,但是那個狀態的齊無惑,是剛剛初次踏入到了禦清之境的領悟當中的,和天地冥冥合一。

於是堂堂的佛前金蟬便是敗下陣來。

佛心出現了裂隙。

之後一路狂奔數萬裏,心中的焦躁和煩悶,終於才慢慢地平復下來。

他的經歷,並非是虛妄,一身的佛法修為也不是假的。

他不相信齊無惑所說的東西。

至少,他不完全相信,但是他卻也不能夠否認這個道人所說東西是有其道理的,於是他在山巔之上,盤膝而坐數十日後,做出了新的抉擇——他要親自去嘗試一番。

不可以輕易地認可其余人的道理。

也不能夠故步自封,不去接受其他人的正確。

佛前金蟬,自然是該有這樣的心性。

於是他遮掩了自己的實力,放棄了彰顯佛門的諸多神通,取而代之的是以雙腳丈量大地,潛藏了修為,去行走於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去體悟一個個普通人的悲歡離合,而後散去了佛門的諸多修飾,只以最樸素的佛理開解他們。

他曾經化去了邪祟,也曾經讓人悔改。

他喚醒了欲要弑父弑母之子的良知,也曾經將一位受到親人欺辱的孩子帶出了危險的地方。

他行走人間十余年,見到了無數往日認為,除去誦經並無其余玄通的普通人的心神之中閃光的一面,因此而見到了佛法於常人心神之中的可能性,因此知道,佛理才是超度一切有情眾生的核心。

理即佛,而非單純的崇信。

在談論起來這些的時候,這個僧人的神色慈悲而溫和,他的雙目之中閃耀著的是人性之光,而非是單純的,被這個時代的佛門認為的,超脫於蒼生之上的佛性,更不是曾經的無上太古兇獸金蟬的野性。

在他談論佛理和法脈的時候。

九座石碑之中的一座自然而然的泛起了流光,人們發現上面出現了一個個模糊的文字,這些文字去除了諸多玄妙和故作玄虛的東西,只留下樸素的道理和修持的理念,還有無盡的欣喜。

曾經兇獸,佛前金蟬,不知不覺,已進入了這人間氣運之中。

那一株禦清之種泛起漣漪,伸展身軀和枝葉,似乎承載這佛法的重量,不曾被這重量壓倒,而是要繼續蔓延舒展開來。

人們期待著看著九座石碑之中的一座浮現出來的文字確定下來。

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是忽而頓住了。

舒展著的枝葉停滯。

守藏室飛檐翹起,飛檐之下的青銅鈴鐺先前本來已經不斷鳴響著,歡呼著,雀躍著,此刻卻是重新安靜下來,那僧人講述完了自己的經歷和領悟,卻又道:

“貧僧也已經確確實實,以身行證明,佛法之玄妙,不在於諸多的教派規矩和戒律之中,不在於對於諸佛的誦唱之中,而在於這玄妙之理本身,這樣的理脫離了諸佛,也同樣具備有普度眾生之偉力。”

“但是——”

他的話音一頓,道:“貧僧也實是好奇,也想要知道,佛法是否廣大屋裏那個,神通無邊,不只是可以渡化尋常百姓,哪怕是已經身墜無間,諸惡之種的人,也可以被佛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