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琴無惑

將蒼生逼迫到了絕無僅有的絕望之中,而在這絕望之中看著人們彼此的廝殺,背叛,殺戮,人相食,血肉相殘,只求一活,然後以這最為極端最為殘酷的情緒之中,等待著催生出最為燦爛恢弘,以身護道,以死救生的勇烈之氣。

旋即吞噬這勇烈恢弘,披甲成聖。

少年道人是太上嫡傳,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路子。

是和人道氣運部分的原理類似。

以蒼生之絕望為兵戈,以蒼生之恢弘勇烈為甲胄,而後持絕望,披勇烈,讓自己已經走到了極限的元神再度踏出一步,強行拔高了自身的根基,那相當於是吞噬了無數人在絕望之下迸發出的那種熾烈的元神之光,以求突破。

心,則性也,元神也。

是用來突破進階的儀軌。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腦子裏面什麽都不想要想。

與其說是憤怒,不知道為什麽,少年人心中一刹那升騰起來的其實是荒唐般的不真實,怎麽能夠這樣荒唐呢?荒唐得少年人幾乎要笑出來似的,他站起身來,折了一根樹枝,手腕微動,輕而易舉地刺入地面,然後慢慢寫著。

人皇。

大聖。

大帝。

三個名號,都是恢弘的。

人皇,他要求權位,要坐在人間至高無上,哪怕是帝君來了都無可奈何的高位上,號令蒼生,然後讓同胞們都跪在他的腳下匍匐著,奉上自己的血肉。

大聖,要借助蒼生至極的慘烈之中誕生的恢弘壯烈踏足更高,披甲成聖。

那大帝,要令天下渾濁,而後自身破邪破障,更進一步,成就太一。

皆是目標遙遠,心性堅定之輩。

但是,我們呢?

少年人安靜看著這三個名號,這三個名字就像是天和地一樣恢弘巨大,尋常人的喜怒哀樂,在他們的陰影之下毫無價值,被達成了某種交易之後,就此虐殺,曾經在古老的年代,為了保護弱小者而和天庭締結的約定,現在成為了屠殺的前提。

我們是什麽……

難道我們不是人?難道我們不會覺得疼?

難道我們沒有血肉?

少年人安安靜靜站在那裏,而後朝著後面坐下,靠著那一株梅花樹,眸子低垂著,風吹過的時候,整個鎮子都安靜,能聽到不知道哪一家養的狗在喊叫,然後牽出來了一連串的叫聲,有人的喝罵,還有狗的嗚咽。

十六歲的少年人,道心仍舊平靜。

但是不知為何,卻始終無法閉著眼睛去休息。

雖然平靜,但是心中卻似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鼓蕩著,堵著得很難受。

我們做錯了什麽呢?

少年想著。

我們很努力地活著,很努力的活著,我們不去害任何人。

為什麽我們要遭遇這些事情?

少年道人就這樣看著那三個名字,不知不覺,一夜已經過去,腦海之中有無數的念頭起落,夜露沾濕了少年人的袖袍,天邊太陽重新升起來,晨曦溫暖,逐漸喚醒整個鎮子,少年道人眸子安靜,發梢被沾濕,他呵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提起手中的樹枝。

猛地橫掃。

大帝的名字刹那之間被掃過。

而後看著大聖,人皇,少年道人手中的樹枝安靜而堅定地掃過這兩個名字。

而後將樹枝扔掉在一側,從這兩個名字上面走過去,樸素鞋子的鞋底踩在這兩個名號上面,踩了踩,然後隨意地抹去,心中仍舊沉靜。

在遙遠的未來,在那已經不再為人所知的傳說之中,所有人都驚嘆於那位蕩魔的殺戮和堅定,不知道這個出身於後天人族的戰將,是怎麽樣會有這樣淩冽而堅定的殺氣,究竟是怎麽樣的遭遇,會讓一只綿羊,化作了按著爪牙,撕咬這個世界的猛獸。

他們並不知道,那個帶著鐵一樣的青色面具,雙目冰冷平靜,敕鎮北方,持劍掃蕩天下,令六界都驚懼的殺神,在最初的時候。

也只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然後獨自坐在院子裏孤獨發呆的小孩子。

年少的少年拍打了下自己的臉頰,拿來了木桶打了冰涼的井水,而後洗了一把臉,冷意刺激這臉頰和神經,讓他一下子清醒許多,水盆裏面的漣漪慢慢的平復下來,倒映著齊無惑的臉,眉宇間還是少年的模樣。

逃難那年他九歲。

現在也只是十六歲而已。

“呼!”

少年道人閉了閉眼,把心裏面那些繁雜的事情都扔掉了,呼出氣來,然後一如既往地洗菜,做飯,而後翻閱著些卷宗,他在離開中州府城的時候,在明真道盟那裏,借閱了許多的書卷,此刻還是要提高見識,一直到米飯都已經做熟了,小孔雀才慢悠悠地轉醒過來。

只是小孔雀今日似乎吃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