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駱喬帶兵抵達東平郡時, 連日的雨終於停歇,不過郡守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來。
“雨是停了,可水還在上漲, ”郡守將駱喬請去河堤上, 指著翻滾著泥沙的河與河面飄著的枝葉,“大姑娘你看, 上遊來水依舊不減, 泥沙俱下, 定是有河段潰堤了。”
濟水出洛州軹縣贊皇山出,穿黃河,過滎陽, 到定陶後與菏水會合成巨野澤, 再過東平、泰山,百折入海。
巨野澤暫還沒有潰堤的消息傳來, 那就是更上遊的地方潰堤了。
“先通渠吧。”駱喬給士兵們分配好各自負責的溝渠,抓起鋤頭率先跳到泥地裏。
上遊的情況他們沒辦法控制, 郡內的水位已經高過警戒,只能先疏通溝渠把水引到他處荒地,不能叫大水淹了農田。
聞敬也拿起一把鋤頭隨駱喬跳到泥地裏, 學著役夫們一鋤頭一鋤頭地挖。
作為皇子, 再不受寵, 聞敬也沒有親自幹過這樣的體力活,他幹得並不好,挖幾鋤頭摔一下挖幾鋤頭摔一下, 還有次若非駱喬眼疾手快攔住了, 他差點兒就鋤到自己的腳了。
“沒想到通渠看著簡單,竟然這麽難。”聞敬沖駱喬苦笑一聲。
泥巴軟爛難踩, 幾鋤頭下去黏在鋤頭上的泥巴愈發多,叫鋤頭重逾千鈞,好不容易舉起來再用鋤下去,竟是扯都扯不出了。
“這世上,沒有太多簡單的事情。”駱喬沒有叫聞敬上去,只是放慢了速度不著痕跡地照顧他,“五殿下想做之事,怎麽會簡單。”
聞敬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抹了自己一臉烏黑的泥,笑出一口大白牙:“知我者,高羽也。”
駱喬被他的樣子逗笑,但沒有接他的話茬兒。
聞敬很會把握分寸,點到為止,只要他想就絕不會讓人感到窘迫尷尬。
“看來上遊還有大水。”晌午休息的時候,聞敬看著似乎還在緩緩上漲的水面,嘆道:“就不知是洛州還是豫州。”
駱喬站在河堤上眺望,聞言說道:“關輔大蝗,洛州大雨,西魏今年夠慘的,又是旱又是澇。”
聞敬說:“朝廷這時候向長安京施壓的話,洛州絕對能立刻要回來。”
駱喬轉頭看向聞敬,後者說:“西魏一直拖著不肯簽國書,是等著看豫州的歸屬,想渾水摸魚。他們那位帝師也是夠狠,硬是拖著不管兒子的死活。”
“西魏用洛州換嵇充,篤定我們會好吃好喝招待嵇充的。”駱喬輕搖了搖頭,“用天災對西魏施壓,朝中的道德夫子們都會跳出來反對。”
跳出來的又何止是道德夫子,各種想渾水摸魚的都會反對。
聞敬冷笑:“那又如何,洛州本就是我大宋領土,我們要回自己的東西,輪得到牛鬼蛇神指手畫腳?要我說,西魏又旱又澇還有大蝗,正正是上天對穆泰昏庸無道的懲罰,西魏要亡。”
五皇子這話算是說到駱喬心坎裏了,拿回自己的領土,哪輪得到牛鬼蛇神狺狺狂吠。
“如果朝中偏有沐猴而冠的東西以道德說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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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如何做,總會有人雞蛋裏挑骨頭。重要的是,能否達成目的,以及能否承擔相應的代價。”席榮對席矩說道。
“父親,道理兒都懂,可有些話好說不好聽。”席矩對父親以天災威逼西魏簽署國書,並不贊同。
他雖好辨是非曲直,卻並非道德夫子,他只是擔心此事會成為父親一生的汙點。
席榮大笑:“叫天下人不敢說話,不就沒有我不愛聽的話了麽。”
席矩無奈:“……”
“嵇合老賊一直拖著,就是想等東魏空出手來,再借東魏反將我們一軍。”席榮偏頭看向書齋裏新掛上的兗、徐、豫、相、洛五州的輿圖,“早點兒把洛州拿回來,高鳳岐被三面夾擊,壓力必然大,好叫豫兒一舉將豫州奪回來。”
他為奪回失土籌謀多年,厲兵秣馬,推動稅改,力圖藏富於民,為此還得對皇帝挖國庫墻腳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只差臨門一腳,天災也無法阻攔他的腳步。
以天災威逼西魏一事在朝堂上礙於席司徒的權勢沒有多少人敢當面反對,就連柳光庭一派的也只是暗諷席司徒不折手段。
民間倒是有不少所謂名士跳出來寫詩作文罵席榮,罵他道德淪喪禍害百姓。
後有人傳出席榮一句“唯有我大宋百姓在席某人眼中才是百姓”,“名士”們一哽,就改成只罵他道德淪喪。
如此酸詩被改成歌傳唱,一路傳到兗州去了,更有膽大包天的伶人故意在席豫面前唱,純純惡心人。
在東平郡的駱喬也聽到了這類詩歌,她都不跟人講道理,直接以力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