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兗州倉曹吳燦, 在任上八載有余,自認兢兢業業從無差錯,無論度量、庖廚、倉庫、租賦、徵收、田園、市肆之事, 哪件辦得不是井井有條, 哪年沒得使君誇贊獎賞,他就是兗州官吏的榜樣。
誰曾想……
誰曾想……
吳燦快馬加鞭趕到設在魯郡以西瑕丘處軍倉, 都不待馬停好就滾了下來, 被士兵扶起, 飛跑進倉庫。
“摻石的米在哪裏?快帶我去!”
吳燦一疊聲喊,瑕丘軍倉附近駐紮的護軍在發現出事後就接管了軍倉,士兵在前給吳燦領路, 到了西邊的一個庫房。
五千石粟米堆得老高, 吳燦彎腰抓起一把,攤開手, 粟粒與石子一齊從指縫掉落,就這麽一把粟米竟有半數是石子。
“授領這匹粟米的人是誰, 入庫銘磚的胥吏是誰,都給我帶來!”吳燦怒吼。
瑕丘護軍士兵答道:“吳倉曹,發現問題就立刻派人去抓了, 授領的是羅維, 給他逃了, 銘磚的倒是沒逃,可他堅稱自己沒親眼見過這匹粟米,羅維拿了條子讓他銘磚, 他沒多想就刻了, 用了重刑的,看來是真不知道個中內情。”
“羅維逃了?”吳燦狐疑:“他逃這麽快?”
“聽他娘子說, 是咱們查倉時就收拾了些細軟逃了,妻兒老娘都不管了。”士兵憤慨道。
吳燦要慪血,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恨恨地踢了一腳堆在地上的摻石米。
“老吳,你跟這兒粟米發氣有什麽用,先叫人把米篩一遍,看能篩出多少來。”
門外進來一面白青年,吳燦聞聲轉頭,對來人拱了拱手:“老彭,使君叫你來的?”
來者是法曹彭良,以酷厲的刑訊手段聞名,兗州有句話叫“沒有彭易直撬不開的嘴,除非死人”,彭良的高祖就是在漢廷搞刑訊的,一路傳到他,可謂是家學淵源。
“那胥吏我去看過了,的確知之甚少。”彭良走到吳燦身旁,抓起一把粟米掂掂,“五千石米,羅維一人就能瞞天過海?”
吳燦冷靜下來,說道:“他還有同謀。”
彭良點頭:“兗州各倉你最了解,咱們把人找出來。”
“我這就去架庫拿名冊,不信內鬼找不出。”吳燦理了下衣襟,殺氣騰騰地出了庫房。
瑕丘軍倉所有官吏都被關了起來,除了一個逃跑的羅維,但這裏是兗州,他沒有路引節符能跑哪兒去呢,抓到人是遲早的事。
吳燦與彭良配合無間,在被關押起來的一群人中挖出內鬼三個,彭良親自審訊後供詞送到了席豫的案上。
席豫的奏表已經寫好,有兩份,就等著彭良的審訊結果,再選擇送哪一份去建康。
建康又問題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但這個問題出在誰身上卻很有說法在裏頭。
“五千石粟米全部過篩,只余下兩千一百石不到。”吳燦很是自責。
審訊的結果出來,包括羅維在內的四人是收了別人的銀子把摻石米給入了庫,入庫後準備與庫中要處理掉的陳米摻和在一起,等到需要放糧賑災或是平準糧價時,就把這些米出庫。
四人裏應外合,原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使君忽然下令排查窖庫,羅維跑得快,另外三人慢了一步被看押起來。
“竟是一半都不到,”席豫冷笑一聲,對廳中眾人道:“你們說,建康要那麽多米作甚。”
“那就要看,要這些米的人究竟是誰。”別駕魏友說道:“真是彭城王要這些米麽?三年,近百萬石米都去了哪裏?”
席豫微眯了眼,片刻後,拿過案上右邊的一封奏表蓋上印,派人快馬加鞭送去建康。
無論如何,兗州是絕不會吃這個虧的,除了兗州,其他倉恐怕也不能幸免,就看建康要怎麽應對了。
“傳令駱衡,備戰東魏,別放過任何風吹草動。”席豫下令。
建康出了這動搖國本之事,其他三國能沒一點兒動靜?
建康京。
大理寺為查清太倉虧空案已連軸轉了半個月,上到大理寺卿下到書令史,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一絲輕松之色。大理寺卿席矩更是嚴肅冷酷得能嚇哭路過的孩童。
不查不知道,越查越心驚。
宋國糧倉除了京都太倉,在冀、兗、徐、襄、荊、秦等州設有軍倉,在江、湘、越三州設有監倉,這麽多倉儲就沒一處沒問題的。
其中尤以湘州的長沙監最為嚴重。
湘州刺史左時已近耳順之年,年老體衰對州中事務沒多少精力管理,都是交由手底下的別駕和司馬,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奸猾,好處沒少撈,事情沒在做。
再加上長沙郡還有個長沙王府,長沙王雖然年紀小,但府中的老王妃不是什麽善茬,十分喜歡插手州務培植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