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杜鴻漸被俘有近半年了, 卻從沒有人想過要招安他,宋國和兗州都只想拿他當籌碼,換點實在的東西。
實在是此人太廢了, 文不成武不就, 頂著個相州都督的名頭,實際上相州的軍權控制在刺史手中, 他就是個擺設, 完全沒有招安的價值。
如果是他爹杜曉被俘虜, 早就有人來遊說他棄魏投宋,他杜鴻漸……算了吧。
駱喬突如其來的一句“歸化宋國”,把杜鴻漸給整不會了。
然後駱意幾句話, 直接讓杜鴻漸破防了。
成年人的崩潰真的就在一瞬間, 被俘虜被關押被小孩兒暴揍都沒讓他哭,一句“你的國家和父親都放棄你了”讓杜鴻漸眼眶紅了濕了, 眼淚滑落下來,就止也止不住了。
“嗚……”
杜鴻漸一聲嗚咽, 讓圍著他的小崽子們整齊劃一地退後一大步。
這位叔叔怎、怎麽就哭了呢?
他們都還沒開始打呢!
杜鴻漸也不想在一群小崽子面前哭,可情緒上來了他就想嚎啕出來,整個人仿佛撕裂成兩半, 一個高喊“別哭了, 丟人不丟人”, 一個吼叫“就要哭,就要哭,反正已經丟人了, 索性丟到底”。
吼叫那個占了上風。杜鴻漸管不了那許多了, 半年的憋悶,擔驚受怕, 被小崽子欺負的無力,在相州的種種排擠,還有這二十多年的委屈,讓他“哇”一聲,哭成一個一百多斤的孩子。
真·孩子們被他那一聲“哇”給“哇”得又整齊劃一地退了一步。
外頭守著的侍衛聽到裏面傳出來的是哭聲,以為是哪位上峰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立刻沖了進去。
然而,他們看到了什麽!
孩子們圍成一圈,杜鴻漸坐在中間捂臉大哭。
聽到門口動靜的小孩子齊齊轉過臉看他們,一張張小臉上全是茫然無助,仿佛在說——“救命,你們快點哄哄他,讓他別哭了,他為什麽要哭!”
侍衛們:“……”
打擾了,告辭。
侍衛來得快,去得也快,卷起一陣風。
小崽子們風中淩亂,呆呆看著杜鴻漸痛哭。
他到底要哭多久啊,一個大人怎麽能比他們孩子還能哭。
周道源打了個哈欠,都困了,“小喬姐,我們還打不打他?”
杜鴻漸的哭聲頓了一下,然後哭得更傷心了。
席臻捂著耳朵,忍無可忍了,踹了杜鴻漸一腳,吼道:“你哭什麽哭!你們東魏去年入秋後就多次挑釁,還殺了我們宋國的平民,你還有臉哭!把你碎屍萬段了都賠不起我們宋國被你們殺害的平民!”
“就是,你們東魏都不是人!”周道源揮著拳頭,梆梆給了杜鴻漸兩拳。
杜鴻漸放下手,情緒徹底爆發,喊道:“我哭我的,關你們什麽事!你們以為我想來相州嗎,這窮鄉僻壤的鬼地方,哪裏有鄴京好,要不是我爹看不起我,說我|幹啥啥不行,我才不會來……”
席臻喃喃:“那你爹確實是個明白人。”
“你個小屁孩兒懂什麽!”杜鴻漸咆哮:“從我出生到現在他管過我幾天,好嘛,打了敗仗,不光彩地解甲歸田了,他倒是對我指手畫腳起來了。還有我娘……”
杜鴻漸把二十多年的怨氣一股腦兒對著一群孩子發泄出來,他爹看不上他,他外祖父家的表兄弟們也看不上他,外祖父做主給他娶了個小官之女也是看不上他,朝中的同僚排擠他,相州刺史是個笑面虎,副將陽奉陰違,等等等等……
小崽子們是來愉快地玩耍的,不是來聽大男人抱怨生活不公嚎啕大哭的,就想走。可席臻和駱喬都不走,駱意掏了手帕去安慰杜鴻漸,就搞不懂。
“令尊總是在人前訓斥你?那的確是太過分了點兒,家父就從不在人前訓我們。”
“令正已經去世了?孩子也沒保住?怎麽沒續弦呢?尊外祖不讓你續弦,為什麽啊?尊外祖管得也太多了吧,又管你娶妻還管你續弦,尊大父都不這樣管你吧?”
“你來相州是自己跟貴國皇帝毛遂自薦的?你好有勇氣,我都從來沒見過我們宋國皇帝呢。”
“相州刺史看不起你,別駕人挺好?他們兩個關系好嗎?”
“你們相州調兵需要別駕的手令?竟不是你這個都督說了算?太不合理了吧!”
駱意的聲音還帶著奶氣兒,說話不疾不徐,表情也隨著話語隨時變化,讓被他安慰的人真心實意地感受他是在共情。
反正杜鴻漸是被安慰到了,泄洪一樣打開話匣子,在駱意的引導下,叨叨叨地將來相州這幾個月發生的大小事都吐了個幹凈。
畢竟,誰會對一個這麽可愛的會安慰人的孩子心生警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