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駱喬驚呆了。

顯陽殿裏好多鳥,好、多、鳥!

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長尾的短尾的,黑白的五彩的,各種各樣,各自在籠子裏或啾啾或嘎嘎。

若說含章殿裏百花齊放是類比,顯陽殿的百囀千聲就是寫實。

真的是太多鳥了,這麽多的鳥籠和鳥,竟把偌大的顯陽殿正殿顯得擁擠又局促。

駱喬乍然進來,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兒,進了鳥語林。

滿殿的鳥看到有生人進來,一齊——

“嘰嘰嘰嘰。”

“啾啾啾啾。”

“嘎嘎嘎嘎。”

好吵。

駱喬看了一圈,沒有在主位禦案處看到皇帝陛下,是在一堆鳥籠中間找到的。

身著玄色滾明黃常服的皇帝正在給籠子裏的鳥添水添食,司徒席榮手裏捧著水壺,另一邊一位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手裏捧著食盒。

“民女,兗州先鋒軍幢主昭武校尉駱衡之女,駱喬,拜見陛下,陛下尊體萬福。”駱喬奉手朝皇帝拜下。

“平身。”聞燮給一只繡眼添了食水,招手叫來中常侍,拿過他手裏的巾帕擦手,叫他繼續給鳥喂食喂水,才轉身坐到禦案後頭,打量了駱喬片刻,滿意點頭,“不錯。”

席榮和紫色官服把水壺食盒交給殿中內侍,走到禦案下,席榮在左首坐下,紫色官服在右首站著。

“今年多大了?”皇帝問。

“回陛下,民女虛歲八歲。”駱喬答。

“都讀了什麽書?”

“回陛下,正在讀《中庸》。”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何解?”

“回陛下,這句話的意思是,人人都說自己很聰明,可是被驅趕陷入羅網陷阱中去卻不知道躲避。民女以為,是叫人不要自作聰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是蟬誰是螳螂誰是黃雀,不到最後一刻,尤未可知。”

“善。”

紫色官服瞅了一眼席榮,席榮則一臉慈愛地看著駱喬,紫色官服也朝駱喬看去,沉吟片刻,道:“陛下當年贊此女‘萬夫不當之勇’,今日一見,臣方知此女真能擔此盛贊。陛下還不知吧,方才趙永說此女在含章殿徒手將一座太湖石碎成粉。”

皇帝朝殿中正在伺候鳥雀的一名內侍看去,那內侍就是給駱喬引路的那個,放下食盒回皇帝話道:“正是,駱姑娘神力非常,不到兩刻鐘就將含章殿的一座太湖石碎了。”

聞燮心中疑惑,叫皇後把人召進宮來,隨便說說話就行,怎麽就變成了徒手碎大石?

紫色官服笑著贊嘆道:“不愧是五歲殺敵過百的小神童。”

“呃……”駱喬遲疑著要不要說。

“怎麽,有什麽話?”皇帝道:“盡管說。”

駱喬奉手垂頭,說:“稟陛下,民女確在三年前殺過侵入村堡的東魏兵,可殺敵的不止民女一人,還有村堡的村老媼娘們,且當時侵入的東魏兵只一隊人馬,斷沒有百人之多。民女親眼看過席使君上奏的捷報,並非京城傳言的這樣。”

駱喬擡起頭,小圓臉上盡是茫然無辜,大大的葡萄眼睜圓,眼神靈動,仿佛在說“不知道是誰傳得這麽離譜,但肯定不是我們兗州傳的”。

“哈哈哈。”聞燮大笑,對紫色官服說:“柳卿,朕的眼光不會錯的。”

紫色官服,門下侍中柳光庭朝皇帝奉手:“陛下英明。”

駱喬這會兒是真茫然了,不由得看向席榮。

席榮道:“孩子,兗州送來捷報,你父立了大功,生擒了東魏龍驤將軍杜曉之子杜鴻漸,東魏已退兵三十裏,朝中正在商議遣何人為使與東魏談判。”

“真的?”駱喬滿臉驚喜,“那可以把豫州要回來嗎?”

聞燮笑容微斂。

柳光庭雙目微眯看著駱喬。

席榮睨了柳光庭一眼,旋即對駱喬道:“那就要看使臣有沒有能力了。”

朝中正在博弈使臣人選,席榮很想知道,一個總角孩童都能心心念念奪回失地,到底有多少人連孩童都不如。

“陛下。”席榮站起身,奉手對聞燮道:“此次大捷,昭武校尉駱衡當記首功,駱校尉在六品上多年,臣以為該動一動了,陛下之意如何?”

聞燮疑惑道:“在六品上多年?”

席榮說:“駱校尉晉六品還是元嘉十二年的事,已經六年了。”

“元嘉十二年呐,”聞燮緩緩頷首,“那的確是不短時間了,朕記得這六年裏駱卿大小戰功不少,”指了指駱喬,“就這孩子殺敵那年,怎麽都沒給駱卿動一動?”

“陛下。”柳光庭說道:“駱校尉勇武舉朝皆知,更是兗州刺史席豫的左膀右臂,照理說早該升五品才對。”

聞燮沉默片刻,垂著眸,誰都沒看,沉吟道:“那這一次就動一動吧。”

“臣以為,以駱校尉之功,可為四品驍騎將軍,領兗州先鋒軍將軍職。陛下以為如何?”席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