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謗譏

九月, 九疇學府落成,開始組織入學考試。謝翊親自命了幾道策論,全國竟有三千多人湧入京城報考, 單是審核資格便花了不少時間。之後考了三日, 不同學科考題均不同。

範牧村組織招考等諸事, 忙得團團轉,好容易這日考完, 範牧村又是一個人留到最後,下了學府校舍,卻看到莊之湛尚且也還在大堂裏的書案前寫著東西, 笑著上前打招呼道:“怎的還不回去?”

莊之湛擡眼看他端正做了個揖:“範大人, 這些學生名單我錄完了就回去了。”

範牧村道:“我看他們都欺負你罷, 怎麽都把這些枯燥麻煩的都給你做, 不是有書辦嗎?”卻是隱隱聽說這些日子莊之湛頗受排擠。

大概是因著從前才華甚好,本就不少人嫉妒,而如今莊之湛被皇上當朝直叱為品行不佳之人, 又是叛族之人,少不得心下稱快,越發肆無忌憚排擠起來。而昔日原本與他交好之人, 此刻也對他避之不及。

莊之湛偏也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前些日子聽說還是上了道折子, 建議要改稅法,皇上看了頗為嘉許, 命戶部詳議, 這越發得罪人了, 看來他是決議要在這孤臣一路走到底了。

範牧村原本惜他才華, 看他風姿湛湛, 亭亭皎皎,偏偏際遇堪憐,人人疏遠,不免想起自己,也起了些同情之心。

莊之湛笑道:“無妨的,本也是我該做的。”

範牧村心中不忍,招呼他道:“明日再做不遲,我看時間也還早,不若我們去花雲樓吃個便飯吧,我喜歡那裏的羊羔羹,今日特意讓人點了酒菜,留了廂,本來邀了賀知秋,結果他方才托人說他臨時有個案子要密審,沒法子來了。我還想著我一個人甚是無趣,幸而你在,同去吧。”

莊之湛也不是矯情之人,便欣然起身道:“如此便托範大人的福,也嘗嘗這名冠京城的羊羔羹了——不瞞範大人,我如今無俸祿,可是窮措大一個,若無範大人做東,還真吃不著。”

範牧村失笑:“何至於此。”他一揖:“莊兄請吧。”

花雲樓熱鬧之極,這裏本就是京中極富盛名之地,因著能遠遠望見皇宮,不少名流高官喜在此,範牧村和莊之湛一路上了花雲樓內,進了事先預定好的包間內。兩人對著小酌一番,論些詩文,說些京中的掌故閑話。

二人都博古通今,追憶起當日瓊林簪花風流之時,不免都有些惺惺相惜,多飲了幾杯,漸漸都有了些醉意,酒過三巡,莊之湛起身出來到樓下如廁。

誰知路過大堂往後穿堂去院子裏,穿過花下小路之時,卻被人叫著他的字:“明波。”

莊之湛轉頭看卻正是鮑思進,他滿臉紅光,言語大著舌頭,大概是正與同年飲宴,已醉了五六分,酣酣然有些醉態,他一貫知此人傖俗,不欲與他糾纏應酬,便隨手做了個揖:“鮑兄。”

鮑思進看莊之湛面浮紅暈,有雨潤海棠之態,貌若好女,風流俊逸,不由心中一蕩,笑嘻嘻上前去執他手:“久不見明波兄,也不知如今你在戶部那邊如何?聽說你日日只在九疇學府中,也不怎麽出門應酬。想來如今沒了俸祿,又要奉養母親,日子不太好過。我們從前相交一場,若有什麽難處,只管說與我知……”

莊之湛聞到他酒氣汙濁,又伸手來攜手,十分反感,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手道:“多謝鮑大人愛護,不過小弟如今在九疇學府當差讀書,倒也安靜,並沒什麽需求。”

鮑思進近看他膚光若凝脂,色奪桃花,心中越發一酥,只含笑道仍是伸手去捉他手臂:“明波弟怎的這麽生疏,想來是生氣之前被杖責養傷之時,我未能及時雪中送炭去探傷。其實我心中是十分心疼弟的,只是輿論嘵嘵,人言可畏,不得不面上疏遠,其實心中十分心疼,只恨不得親手給弟敷藥……”

莊之湛聽他酒氣沖天,說話越發不堪,眉目言語也飽含下流淫邪之意,竟隱隱將自己當成小倌戲子調戲,心中大怒,退後道:“鮑大人醉了,請自重。”說完退後便要走。

鮑思進見他走,急了伸手上前拉住他手臂,大著舌頭道:“明波弟!如今你雖見棄於君上,不必自餒,那臨海侯嫉妒你比他年輕貌美有才,排擠中傷你,跋扈驕狂,定然也有失了帝寵之日……到時候明波弟復寵指日可待……”

莊之湛見他出言無狀,醜態百出,竟連皇帝都編排上了,怒視正色道:“鮑兄!大庭廣眾之下慎言!”

鮑思進呵呵一笑,只一心歪纏:“無事……這裏沒人……再說了……誰人不知臨海侯媚上幸進之徒……還有那範牧村,也是青年俊逸之流……當初翰林中,只莊弟標致,得寵於君前,那臨海侯心生嫉妒,排擠莊兄。當初那範牧村也是如此這般被臨海侯排擠,黯然出京去的。莊兄這是被暗算了,人人都可惜,不知道多少人憐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