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畫舫

許蒓提了筆依著李梅崖的意思隨便抹了兩筆風中蓮花, 半片蓮葉,童仆便過來收走。其他客人也多是寫詩,但另外那道人卻只坐著巋然不動。

不多時裏頭珠簾微動, 一個雙鬟丫頭姍姍從裏頭走出來, 鵝黃紗衫, 眉眼尚稚,團團做了個萬福:“諸位先生今夜雅會, 承蒙得贈詩,我家姑娘十分感激,獨這一位畫蓮的先生, 未曾題詞, 請問是何意?”

李梅崖上前道:“我家公子意為:亭亭青蓮凈, 耿耿丹心澄, 渡盡劫波裏,塵脫五濁中。”

那丫鬟又做了個萬福進去,卻見堂上那道士呵呵笑了聲:“我觀這詩偈老氣橫秋, 非少年人所做也。”

李梅崖冷笑一聲:“我觀道人塵根不斷,踏足風月是非,犯了口業, 大道難成!”

道士面色不改,長笑了聲:“小公子意在筆先, 趣在法外,風流天成, 何必先生畫蛇添足?”

珠簾搖動, 有一把極動聽的軟語響起:“老道士犯了口業, 該打。小公子風流蘊藉, 卻意不在妲妲, 妾不敢掠美。”

許蒓覓音看去,只看到一雙纖手皓膚如玉,徐徐掀開珠簾,露出一個婀娜少女,蛾眉斂黛,膚光勝雪,容色照人,實是一位絕色麗人,她含笑著團團行了萬福禮:“祝妲見過諸位先生。”

一時屋內剩下的客人都起身還禮,祝妲微笑著又向許蒓行禮:“這位小公子,向來素未謀面,清華脫俗不染塵埃,非風月浸染之人。今日來此,另有他意。見此詩,知雅意,蓮花意指蓮花冠,渡盡劫波,塵脫五濁,小公子這是要見我師父玄微羽客嗎?”

許蒓看了眼李梅崖,李梅崖已大言不慚道:“我家公子素來胸襟超絕,冰清玉潤,聽說玄微羽客擅窨茶,這才冒昧前來拜訪。”

祝妲卻含笑道:“非也,小公子落筆猶豫,蓮花若開,風流半含,蓮葉卻已披零衰敗,心中似有疑問,玄微羽客冒昧問一句公子,是有何求?”

許蒓看向祝妲,猶豫著問道:“我想問,若是與人相愛,然一無所有,無可相許,該當如何?”

祝妲笑道:“小公子稍待,列位先生也稍待,稍後設宴招待列位先生,以表歉意。”說完又萬福後進去。

不多時祝妲再次出來,帶著兩位小丫鬟打扮成女道童模樣出來笑道:“列位稍待,我先送這位小公子進去見師父,先請其他姐妹招待諸位。”說完伸手含笑請許蒓進去,引著許蒓下樓走入後院。

天已昏黃,暮色已降臨,河上絲竹裊裊,屬於金粉河獨特的紙醉金迷又開始了。

祝妲亭亭裊裊待走到橋頭,才又道:“還請小公子的尊仆留在這裏,我們會設宴招待,小公子一人上船即可。”

定海已上前沉聲道:“不可!我家公子身份貴重,豈可獨自上船!”

他身形高大,聲音叱責似雷鳴一般,雙眸凜然如電,那祝妲忍不住後退了數步,心中撲撲跳著,李梅崖道:“我家公子若有損傷,你們一樓人都賠不起命。”

祝妲秋波流轉看向許蒓,卻見許蒓並不阻攔奴仆,顯然不打算讓步,只好婉轉笑道:“那就請小公子上船吧。”自己先往前走去引路。

卻見定海一人昂然卻先走在了前面,許蒓跟在其後,李梅崖跟上後,後邊又有四名護衛緊緊跟上,祝妲上了畫舫,畫舫裏一名女道士果然走了出來,頭戴蓮花冠,身披潔白羽氅,雖已年過三旬,眉目眼角卻仍艷色照人,身姿娉婷,她笑著行禮:“公子萬福,貧道玄微,請裏面坐。”果然正是李梅崖要找的楚微。

許蒓看李梅崖沒動靜,便只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坐下,楚微亦坐下來含笑道:“小公子適才一問,真癡人也。非愛到極處,不會發此一問。”

許蒓看那女子艷絕,有些不自在,問道:“敢問道長可有所答?”

楚微道:“既已愛到極處,便已將身與魂付予對方,豈言無可相許?”

許蒓垂下睫毛,李梅崖卻忽然在他身後發問:“當初攝政王待楚夫人,亦可言恩義深重,卻不知一朝身死,夫人又何以報之?”

楚微冷笑一聲:“老匹夫,少來這套忠孝節烈,什麽狗屎青蓮丹心,一看就知道是你這老匹夫寫的詩,你欠攝政王恩義,你自還去。攝政王不過是把我當個阿物兒,滿後院姬妾無數,也配我守節殉死?呸!苦心孤詣來見我,究竟什麽事?不看許小公子面,我才懶得見你。”

許蒓目瞪口呆,李梅崖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才道:“攝政王之死,大有蹊蹺。之前攝政王曾與我交代過,他雖權傾朝野,奢貴自奉,禮異人臣,卻也生了返璞歸真,急流勇退之心。還曾與我雲道若有一日,他有不測,命我保全楚夫人。但攝政王墜馬一事太過突然,等到我尋覓王府侍妾,卻早已被一一發賣,遍尋多年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