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君臣

布政使雷鳴跪伏在大堂下, 臘月裏,出了一身的透汗,地板的寒氣颼颼往上鉆著。

謝翊倒頗為輕松, 坐在上頭還拿了巡撫桌案上的令牌放在手裏賞鑒一二, 一邊淡道:“卿出身將門, 世襲入朝,之前在兵部任侍郎時, 銳意奮發,時有驚人之語,朕對你十分有印象。”

“閩州賊寇多, 吏部當時想從邊將選人。朕想不若給你一個機會。果然你自赴任後, 實心為國, 未負朕望。親統官兵, 率兵奮擊,水陸並剿,將盤踞綠榕寨、竇家寨、四婆灣上萬匪兵都掃蕩了, 擒斬數千余人,屢奏捷功。又設哨船,建望樓, 日夜巡邏,閩州自此境內大治, 寇匪蕩清,漁民懷恩, 卿功勛甚偉。”

雷鳴眼圈一紅, 想起那些奮馬揚鞭勠力效忠一心報國為君的過去, 嗚咽道:“是陛下恩眷, 臣受命於陛下, 自當誓死圖報。”

“朝廷養士,科舉取士為正途、世族舉薦為輔,然而,科舉文武舉取士,卻未必一定為鳳池良彥,卿家累代將門,應知此道理。”

“猛將起於卒伍,宰相發於州郡。”

“朕選在閩州建水師學宮之意,卿應能盡知。”

雷鳴涕淚交織,悔恨萬分,早已知道這位少年起便展露頭角的君上胸中宏圖大志:“是臣淺陋卑鄙,只為一己之利、個人好惡,便忘了君上之大恩,誤了家國天下,臣收到陛下題詞,便已知大錯釀成,這幾日深加懺悔,愈覺得自己辜負皇恩,臣罪實無可寬,請陛下降罰。”

謝翊笑道:“科舉三年一取,秀者寥寥,樸者蕓蕓,大多只能為庸官,泯然於眾。九州如此之大,朕實在乏人可用。好容易得你一將才,如何以小事加罪?卿撫閩州,居官甚善,四境蕭然,只若是如今在海事、水師學宮上再做些成績,在教化民眾、舉薦賢良上多做些功夫,功德在民,則來日必為史書名臣,亦可為後世楷模。”

雷鳴落淚如雨,哽噎難語,只叩頭謝恩,滿目血紅。

謝翊溫聲道:“起來罷,朕年下輟朝,難得有空來看看這海事學院籌建得如何了,卿就不必急著認罪了,先將各項事宜都細細奏來,不可再推諉疏慢。”一邊又命人道:“傳趙毓進來,一並奏報。”

不多時果然趙毓也額上透著細汗進了來,下拜後只跟在雷鳴之後,卻聽雷鳴先奏報。

雷鳴語聲猶帶著泣聲,但也確然是個能臣,一條條奏報,用了多少費用,如今已修建多少,尚缺銀兩多少,一一奏報,竟也對學堂進度了然於胸,全然不似之前在趙毓跟前那不聞不問之樣。

趙毓心中大罕,要知道之前雷鳴十分驕矜,仿佛對此事全然不在意,每次他向他奏事,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如今在皇帝跟前,卻全然改了一副臉面,然而看雷大人腿腳仍然微微顫抖,語聲也不似平日,十分惶悚,恐怕是進來之前已被敲打過了。他心下卻並不覺得痛快,反而只是暗暗警醒。

果然雷鳴稟報完後,謝翊緩緩道:“閩州五府,地狹人稠,但人丁繁盛,本地耕耘所產本就不足,又是近海,因此唯有開洋興海事,借貿易之事,補其不足,以惠商民。朕開海事局,便為此也,此外海外夷狄猖狂,遲早必有一戰,水師為必興之舉,爾等當同心協力,將此事辦好。”

雷鳴和趙毓連忙躬身應之,謝翊又問趙毓:“趙毓可還有補充的?”

趙毓連忙稟報:“如今資金還算充足,但若是開學招生,便立刻面臨日常運維資金、先生講習聘任、學制、課程安排等等,且此為大事,臣不敢擅專,還請陛下指明。”

謝翊道:“卿既然來此籌辦多日,可與雷鳴商量著議個章程先報上來,盛家此次出力甚多,又且善於經營,可問問他們在產業上有什麽辦法,可舉薦其一子為官,如此也能鼓舞其為國宣力。”

趙毓忙問:“臣鬥膽問,此章程,當報兵部?還是當報禮部?”

謝翊看了眼趙毓:“著禮部會同國子監審議。”

趙毓大喜:“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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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事學堂,自然是由禮部管轄最合適,禮部管科舉、管國子監。走禮部,來日學生才能更有去各地任職的機會,但若是在兵部,那就變成了純為武官、兵員的出路了。如今天下太平,武舉出身前途都不如何,更何況只是在學堂考學修習?若為來日計,當然要想辦法由禮部管轄,更何況國子監還是沈大人在那裏,自然會偏著你。”賀知秋深知六部底細,拿了酒杯一邊喝著這閩州獨有的醇美紅曲窖藏酒,一邊指點許蒓。

範牧村也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但又有可能禮部這邊看不起武人,兵部那邊嫌棄不是自己人,畢業的水師不一定能得到重用,兩頭不討好的尷尬境地,要知道海事學堂本意確實是培養水師人才,到時候得罪了兵部,那也不好受。這事還得細細辦著,最好能得到陛下支持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