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難題

已是深秋, 天高風涼。

盛長洲回到府裏,一路脫著大衣裳,微微帶了些煩躁擦了擦汗, 仍然是先去了內堂見祖父盛敬淵。

盛敬淵正與盛同嶼商量生意上的事, 見他便道:“事辦得如何?”

盛長洲搖頭:“都是軟硬不吃, 不是說如今艱難,願捐個一千, 就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說朝廷既指了咱們家籌辦,自然是我們為尊, 哪敢掠人之美。”

盛同嶼道:“這水師學堂, 既然聖命說了我們家牽頭配合朝廷籌辦, 咱們就算拼著虧些錢賣點產業, 舉全族之力為皇上盡忠又如何?”

盛敬淵搖頭:“你想簡單了,興建出點前期的錢容易。但這水師學堂,非得有長期銀錢供養不可。你看老大拿回來那趙毓趙大人做的水師學堂的圖。按朝廷的規劃, 除了校舍、教書堂、習武堂、圖書樓、宿舍等都需要興建之外,還要十分寬敞的跑馬訓練地、海上訓練,海邊營房, 這林林總總算起來,沒個幾百萬兩銀子哪裏辦得下來?”

“這還只是看得見的, 還有看不見的服裝、書本、衣食住行的費用,陸上演習的馬匹, 糧草, 再來日海上演習火炮、火銃、重弩、強弓、刀槍等等武器訓練的費用, 這可是只要一開張, 就源源不絕的吞金獸啊!”

“要十分簡單, 朝廷早興建了。也不可能讓哪一家能獨辦的,你想想當年沈萬三犒軍的下場,這水師學堂,乃是官辦學堂,我們一介商戶,獨立承辦,這是取死之道。絕不能貪功,又不能推勞,這分寸可得拿捏準了。”

盛同嶼道:“朝廷讓咱們盛家為主倡導,但其實閩州這邊尚有其他商戶比咱們威望更高。依我看這是眼紅咱們了,故意私下勾連著給咱們難堪。”

“多半鮑家打的頭,他們自知道咱們拿了海上舶來物這一項的皇商差使,十分不忿,認為是我們搶了他們的生意。他們本是負責海貨專供的,如今也只看著我們采辦什麽,他們也采辦什麽,還要故意比我們低上幾分價錢,對外張揚說我們買貴了,就是故意和我們作對。”

盛敬淵命人給長孫上熱茶:“先喝茶歇息歇息,一時半會也辦不下來這麽快。無非還就是範家、張家、鮑家這三家聯合給咱們家顏色看看罷了。這裏頭,範家倒是一直想與我們做親,如今碰到我們有求於他們,越發架子要拿起來了,這是還盯著長洲了。”

盛同嶼皺著眉頭:“範家家風不好,當初長洲娘還在的時候專門打聽過,說是他家小姐十分嬌養,衣食住行很是奢侈,手帕、衣裳、鞋子,都是最好的綢緞做的,上身一次便不穿了,這不是過日子的媳婦。長洲媳婦需得好生挑選,這可是長孫媳婦,要持家的。”

盛敬淵問道:“朝廷這邊原本說從布政使司、市舶司分別出費用五十萬兩呢?”

盛長洲搖頭:“市舶司是夏太監主持,還算幹脆,但也和我說今年收入只有三十五萬兩閑的能支使,確實支應不開了。”

“布政使司更不必說了,聖旨下來一個多月了,一兩銀子沒有。”

“趙毓大人親自去謁見了閩州總督雷應鳴,倒是一口答應了,只說從今年的稅銀裏支出。”

“但真去和下邊的書辦勾兌,那可就不是說稅銀被海上寇匪劫了,就是說等著哪一項稅銀收上來,一拖便拖個十來日,就連趙毓大人都疲了,他那邊還有海事局的事要籌辦,又也是布政司管著,他也不好日日去找上官麻煩,雖說有個欽差在身上,其實品級到底低了些,見了雷總督也只能低頭。”

“我私下找人塞了銀子,悄悄與我說別費心了,上面的大人們鬥法,讓我還是先想別的辦法,別光等著布政使司這邊了。”

盛敬淵道:“若是容易的事,朝廷也不會交給咱們辦了,這是陛下待盛家深恩,總有破局之法。”

“如今且先興建大門校舍起來,這門面起來了,索性先從外洋西洋客商籌款。”

“長洲,這水師學堂一總兒看著錢是多,你且找人將這些拆分開來,哪些是最緊要的,如大門、校舍、住宿的地方;哪些是明年後年再建無妨的,然後一項一項做了預算,再募捐。譬如認捐一棟書樓、認捐一個馬廄、認捐一個餐廳,這般化整為零,就簡單多了。”

長洲道:“是,孫兒也想到此處,正命管事們抓緊踏勘,將工程量一樣一樣算出來,先把這圖紙給畫了出來。只是這銀錢不到位,終究有些著急。”

盛敬淵想了想道:“張家之前還欠了我們一項人情的,可從他那裏破局吧。”

長洲笑道:“孫兒可不是也想到了,但他家老太爺直接說病了,一家子都閉門不出,孫兒去拜訪幾次都不得其門。”

盛敬淵和盛同嶼全都搖頭笑了:“真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