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巾帕

許菰在大理寺內坐著坐立難安, 賀知秋走出來時候,許菰連忙起身作揖。

賀知秋拱手回禮道:“許兄,你我同年, 不必多禮。你是苦主, 你我同年, 本該著力查案,為你生母雪冤。但此事狐疑之處甚多, 且又涉及功勛大臣,只能私下先問清案情。”

許菰面有哀愧之色,起身拱手道:“有勞賀大人關心。吾生母為祖母婢女, 生下後國公府做主, 恩賞了身價銀, 放為良人, 打發遠嫁了。前些年她忽然找到我,說是丈夫身死,曾育一子年幼夭折, 因無子被婆家趕出,無處可依,生活困頓, 這才回來求助於我。我憐其無依,便將其安置在甜溪巷, 給了些銀兩讓她度日。”

“平素只做些針黹,與鄰居素無往來, 亦無仇怨。五月初五, 我曾去探望她, 告知即將謀到缺外放, 送了些端午粽給她。當時並無異樣。”

“昨日我過去送銀給她, 才發現她中毒僵死在地上,手中握有一巾藏於袖中,因著都是國公府中統一樣式,上邊繡有蒓字,與我之巾帕一模一樣。但許蒓為國公府世子,如今我已出繼,但嫡母教養之恩不敢負,兄弟之情也未敢忘。僅以巾帕斷定兇手,也過於武斷。我私心也希望與弟無關。”

“但生母到底有生育之恩,又孤苦無依,與人無仇怨,且也並不求份位。我本就打算帶著她赴外任,如此也算報答生恩。如今死於非命,我到底心難安,如貿然回去探問,恐公府內也不過一場錦被遮過葬了。究竟何人毒殺,恐怕這輩子都查不到真相,我思慮再三,才並未回公府稟報長輩,而是到了京兆府首告,只求查出真相,以告慰在天之靈。”

賀知秋嘆道:“此事不可聲張,我只有兩個疑問,其一,靖國公夫人早知你是婢生子,對庶子庶女一視同仁,周全衣食、延師教養,供你科舉出身。無論你生母是否回府,於她其實無礙。畢竟你已出繼,名義上的嫡母已不是她,就算回去,也不過多一個妾室。我聞說靖國公婢妾甚多,靖國公夫人一貫並無妒忌,名聲極好的。她為一品誥命夫人,妝奩豐厚,地位尊貴,絕無可能去與一位早已出府的婢妾計較。若是你生母歸時,你如實稟報於她,恐怕她只會欣然接入府中,正兒八經做了你姨娘,也算有了名分居處,可供頤養天年,如何你反而安置她在府外?”

“其二,許世子為人慷慨好義,為人極伶俐通達,又是個揮金如土並不計較錢財的。你如今已是進士出身,授官在即,名份上為堂兄,實則為骨肉兄弟,來日只有互相幫忙的。就算知道你生母在外居住,好端端地為何要去為難於她。為母出氣也說不通,靖國公婢妾眾多,他怎就氣一個放出去的?無端去毒殺一個婢妾,得罪做官的兄弟做什麽?就算你生母或者口舌得罪了他,他也自有奴仆在旁替他動手並收尾,何至於遺落隨身巾帕,且不毀屍滅跡?他大好前程,為何要做這等蠢事?”

“以上兩點疑問,不知恩禮兄能否為我解惑,如此我查案也算有個方向,否則,這殺人動機實在說不通,如何能擅自提審勛貴世子。”

“你生母一人獨自居住,與鄰居不相往來,你又數日才去看她。誰要除掉她,只需要一頂轎子帶走或遠遠發賣或隨意處置,一些痕跡不留。你也只能蒙在鼓裏,恐怕還以為她自己走了。依我看,這毒殺留屍,倒像是警告和震懾,留下如此明顯線索,也更像是嫁禍和挑撥,離間骨肉關系。”

“恩禮兄還當仔細思想,令堂這殺身之禍,恐怕還是從你身上來。不如再想想,你是否有仇人,又或者擋了誰的路?”

許菰聽賀知秋一番話侃侃而談,竟直指要害,心中火燒一般焦灼難過,他固然是猜測許蒓會不會知道他的身世,惱恨長房欺辱二房太甚,因此殺了他的生母,一為警告,二為滅口,絕了他承爵的心。又疑心是嫡母白氏知道真相,因此居中挑撥,但這些若是如實相告,必涉及到他的最大的身世隱秘。

此刻都只是猜測,真相未明,他如何能與賀知秋坦然相告?只能滿目羞慚道:“賀大人,不回靖國公府,是我生母之意,我當時也擔憂祖母和嫡母怪罪,公府規矩森嚴,她既不想回,我便也罷了不曾勉強於她,當時也還年幼,畢竟怕事。但仇隙一事,實無眉目。仆為庶子,一向深居簡出,唯知讀書而已,並不敢生事,不曾與人結仇。”

賀知秋事先也側面向許菰師友打聽過許菰,確實一貫只知苦讀,雖有些冷傲,但位卑卻有才,難免有些清高。的確未曾聽說與人有仇,又尚未授官,他還一心謀外放,也談不上擋了誰的路或者有政敵。

若說是為了爵位,靖國公膝下尚且有嫡子庶子,且也還年輕力壯,不知還能生多少兒子,一個隔房的承嗣子,就算授官,也不礙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