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帖

休假的日子如此安逸, 尤其是許蒓初嘗風月滋味,越發貪戀。日日只纏著九哥湖邊燒烤,登山觀景, 縱馬穿林, 山間遊獵。

謝翊倒是發現了許蒓果然極擅打發時間, 他不僅把每一日安排得有趣豐富,還往往隨性而往, 盡興而歸,譬如原本是湖邊釣魚烤魚,很可能最後變成了天氣太熱, 所以下水去遊泳戲水摸魚, 又最後變成劃船一路飄到遠處, 再騎馬回來。

又可能原本是登山觀景, 卻因為突然發現一個山洞,最後變成了舉著火把進去山洞探險,最後從山的另外一頭出來, 摘了一些又酸又澀但顏色好看的果子回去,正兒八經插了花瓶,晚上還要點燈畫一畫。每一日似乎都有些意外發生的事, 但最後回別業的時候都是隨心所欲。

謝翊倒是十分耐心都陪著他,點評許蒓:“你倒是頗具魏晉之風。”

許蒓笑:“榜眼張大人也這麽誇我呢。原來隨心所欲地玩就是魏晉之風嗎?文人誇人可真別致。”

謝翊道:“率直任誕、清俊通達、瀟灑無拘、風流自賞, 大概就是這意思。”

許蒓與謝翊共乘一騎慢慢在山間的小路上,兩側竹葉蕭蕭, 許蒓手裏尚且還拿著滿把的野花, 聽他說了笑了聲, 十分促狹:“九哥其實就是說我任性放誕, 荒唐不幹實務, 整天只在這些無用的事務上花精力吧。”

謝翊道:“嗯……你自幼無人教導,愛玩些也很正常,只是韶華易逝……”

許蒓轉頭看了他一眼,明亮眼眸波光瀲灩:“九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開心一日便開心一日。”

謝翊一笑,也不再勸說。從前他的日子過得慢,一日一日按日程走,做完一件便到下一件,按部就班,規矩森嚴。他被規訓多年,便是徹底掌握權柄後,他也已習慣了這種嚴謹重復的日子,唯一的放縱只是偶爾夜裏獨自騎馬。

他從未想到有人能夠在衣著簪子帽鞋上都要仔細搭配,又在三餐菜單上細細選擇,頭一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第二天的活動,而且是事無巨細,都要安排,湯和點心,酒和鮮果,糖和奶,當然,這其中一大半是為了取悅於他,這也確實愉悅了他。

譬如今日這打獵,這麽個小山林,不過是打打兔子山雞,也讓他玩得興致勃勃,花樣百出,一會兒要把山雞尾巴毛拔了做毽子,一會兒又說要把親手獵的兔子毛皮給九哥做個冬日的手套。

他們這些日子已將鹿角山裏裏外外都逛了一遍,今日又是盡歡一日,許蒓十分遺憾道:“可惜方大哥只玩了一日就回去了。”

謝翊道:“他這人頗為古板,他在不在也沒什麽,反倒拘束。”

許蒓又笑了聲:“怎麽和沈先生說的一樣。他也說方大哥太守規矩,和他一起玩不快活。”

謝翊道:“他家和沈家是世交,只是沈家長輩都不在了,所以來往少了些。早些年不知道為什麽事鬧翻過,後來又和好了,但也就淡了些。”

許蒓詫異:“方大哥這樣正經溫厚的人,也會和人鬧翻?這麽說起來,沈先生和李梅崖大人好像之前也十分不和,前些日子卻又看到沈先生要找李大人說話。”

謝翊道:“嗯,同朝為官,哪怕政見不同,也能詩酒相和,談笑風生。只不過朝堂彈劾起來,又字字似刀,仿佛不共戴天。”

許蒓道:“都這樣虛偽,大哥還非要我入朝為官……”

謝翊道:“我只是覺得你十分有經濟之才,又聰明機變,來日也遲早要承爵,總要和朝臣打交道。你真不想當官,就不當吧。”

許蒓大喜過望:“真的?”

謝翊道:“自然,又不是什麽要緊之事。”

許蒓有些狐疑:“九哥為何忽然改變主意?”

謝翊道:“忽然想通一件事。就是我既能護著你,你慢慢走又何妨。你總還年少,開心一日是一日,慢慢走,這風景也絕佳。”

許蒓心中一暖,靠向謝翊:“九哥,我掙銀子養你!”

謝翊微微一笑:“養我可不容易。”

許蒓豪言壯語:“九哥用錢只管開口。”

謝翊摸了摸他頭發:“好。”

暮春時節,山間林木繁盛,鳥聲啁啾,他們馬後也不過只掛著數只山雞野兔,慢悠悠在林間禦馬走著,並不著急。

待回了別業,春溪那邊道:“今日不知為何,回城路上設了關卡,說是要查什麽盜匪,不讓人隨意進出,爺沒遇見吧?”

許蒓道:“我們從山裏出來的,沒遇到。”

兩人都一身汗,少不得要去洗浴換衣,謝翊只讓許蒓先進去,自己卻是出來讓六順去傳方子興進來。

自他在別業住下後,這鹿角山便已安排了駐蹕軍隊,方子興親自去五軍都督府那邊調了幾千人,分散著在這山上山下,墻外墻裏都安插了守衛。但白溪別業這裏的人進出卻是無礙的,好端端說要盤查,必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