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梅花耐冷 (〇三)(第4/4頁)
她心裏慨嘆,邱綸果然是天生的貴人,就是到如今,也不能夠節衣縮食的過日子。心惱自己偏在這裏洗衣裳,方才沒跟著往那廳上賣個伶俐。
忽然手上的衣裳給人搶了去,擡頭一看,又是嚴癩頭那張討人嫌的臉。他蹲下聲來,把盆往自己跟前拽,“我來幫你洗,你只管去玩你的。”
花信橫他一眼,把手上的水甩甩,“還去玩什麽?姑娘這會大概是要睡午覺了,少不得要去給她鋪床熏被。”
說著不大情願地起身,理了理裙子,向洞門底下走。忽然有個丫頭跑來,正撞了她一下。那丫頭忙賠禮,“對不住,我沒看見人。”
倒是個青春艷麗的丫頭,梳著溜光的頭發,抱著一雙鞋向裏頭去。花信留心回頭看一眼,那丫頭跑到了嚴癩頭面前和她說話,臉上頃刻間飛起紅霞。
這倒怪了,難道還有女人能瞧得上嚴癩頭這種人?她心裏有些不自在,又走悄然走回來,藏在那風箱後頭聽他們說話。
但見嚴癩頭在椅上上蹭了蹭手站起來,那丫頭便羞羞答答的地遞過去一件布包著的東西,“有勞你替我給他,謝謝他上回替我取帕子。”
嚴癩頭道:“嗨,不就是爬樹上把你的帕子取下來麽,我那兄弟很仗義的人,哪用得著你這樣重的謝禮?”
“哎呀,你就替我交給他嘛。”語畢,那丫頭把東西往他懷裏一塞,就捉裙跑了。
聽這意思,那東西像是托嚴癩頭給良恭的,花信把嘴角稍微撇一下,又悄然走了。
回到屋裏,看見妙真正要躺下。花信嗔怨了一句,“你怎麽不等著我來替你熏被子呢?”
妙真笑著,“這麽熱的天,誰還蓋被子?不用熏了,我就這樣子合衣睡一會。我也不困,不一定能睡得著呢。你累不累?也上來和躺一會好了。”
自在嘉興時花信被她給燙傷後,就有些怕她似的,不敢挨著她睡。就是在這華家,也是情願到他們家下人房裏去擠一擠。不過看著妙真此刻很好,沒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也應著聲走去躺下。
兩個人也不放帳子,各睡一個枕頭,要睡又睡不著。花信就把方才在前頭洗衣裳的事情說給她聽,“那個丫頭我聽他們叫她小鶯兒,約莫是十六.七歲,要是果然看中良恭,不如姑娘就叫三爺向那華官人說一聲,沒準就許給良恭了呢?咱們也添個幫手。”
妙真聽著花信形容,還在猜想那小鶯兒的相貌,冷不丁廳聽見這話,心就連忙顫了下。因說:“我們吃人家住人家,還要拐走人家的丫頭?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不好意思說。再則說,不見得良恭就有這個意思。”
“良恭那個人,有話有事從不愛對咱們說。和咱們一處多少年了,辦事是盡心,就是覺得他總和咱們隔著一層似的。這樣的私情,更不肯告訴咱們了,就是你問,他也不見得說實話。姑娘只看他往後穿不穿新鞋就是了,我見那布包著的像是雙鞋。”
妙真向她這面翻過來,一手墊在枕上,托著臉,眼睛捉賊一般精光明亮,“是什麽樣的鞋?是她親手做的麽?”
“我看那樣子,像是她自己做的。”
妙真就有些不高興,“鬼扯,咱們來這裏不過半個月,她就算是起頭那天就認得了良恭,半個月就能做得出一雙鞋來?她難道沒有旁的事情做,沒日沒夜就做那雙鞋麽?是雙什麽樣式的鞋?”
“用布包著的,我哪裏看得見?”花信說來說去,還是說著那影也沒有的婚事,“良恭年紀也不小了,我記得他比姑娘大一歲。還不娶妻麽?他一向盡忠,姑娘身為主子,也該替他打算打算。”
妙真聽得心浮氣躁,不想再聽。但她仍然說個不休,好像很樂於促成這樁婚事。妙真想趕她出去,又怕忽然變了態度受她追問。腦筋一轉,便刻意做出癡呆呆的樣子盯著帳頂說:“上頭好像有雙眼睛在盯著咱們。”
猛地嚇出花信一身冷汗,以為她是要發瘋起來,忙起身道:“我怎麽忘了,我還要去晾衣裳呢,竟然在這裏睡起來。你睡你的,我先去幹活。”
她自腳底抹油溜出去,惹得妙真在枕上直好笑。
可是笑著笑著,心裏又湧起來一陣淒涼。如今瞿堯跑了,連花信都唯恐避之不及了。良恭倘或要娶妻成家,也不會是什麽天大的怪談。
還有什麽事情可以令她百思不解?她活到這年紀,忽然覺得是開了竅,什麽怪事都不再能帶給她驚駭。但同時也再沒有什麽事,可以帶給她一份純粹的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