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玉屏春冷 (〇十)
時下正到了擺早飯的時候, 胡夫人一向是頓頓不落,待梳洗穿戴好由臥房踅出,老遠看見對面小飯廳裏還是光溜溜的一張翻桌子,登時就動了肝火。
待要尋人來罵, 誰知看見伺候她那媳婦提著裙子一徑從院外跑來。進來便給門檻絆了一跤, 也顧不得疼了,還在地上趴著就嚷, “太太, 出大事了!”
胡夫人想著一定是妙真那頭事發了, 心裏正暗笑, 倒手撫鬢從罩屏裏走出來, “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啊急得你這樣, 先起來給我倒杯茶, 再慢慢說。”
那媳婦急得很,端著茶盅,一路湯湯水水灑著過來,“姑娘出大事了!”
“噢?”胡夫人只管端著茶呷了一口, 才斜眼問:“哪個姑娘呀?”
媳婦抖了抖嘴皮子, “咱們家姑娘!”抖著抖著哭起來,啻啻磕磕說一堆,“咱們姑娘房裏昨夜遭了賊了,晨起在園中,姑娘的睡覺時穿的衣裳散了遍地, 貼身的衣裳還在枝上掛著。我聽見人議論, 忙去瞧, 果然是姑娘的衣裳,又跑到姑娘房裏去看, 姑娘已經要哭死過去了。”
胡夫人陡地拔座起來,想是起得猛了,只覺頭昏眼花,一個立不住,直直朝地上栽倒下去。
那媳婦忙向院外喊人,一面將胡夫人扶到鋪上,一面著人請朗中,一面使人請老爺。
胡老爺不必說,自然是歇在孫姨娘房裏,不見得是有多喜歡她,不過是他的命根子在這裏。
杆挑紅日胡老爺才起身,因昨夜聽見邱綸病了,他從外頭敢回來探望,一時不好走,多陪了會,勞累得三更才睡,就起得晚些。
這廂由孫姨娘伺候著穿戴,走出臥房向丫頭吩咐,“去把小少爺領來。”
不想小少爺跟著奶媽才走到門前,就給哪裏冒出的人撞了個人仰馬翻。胡老爺看著這場面直皺眉,生怕把他兒子撞壞了,忙擱下茶碗走去拉,再把胡夫人房裏那丫頭罵兩句,“狗不長眼的東西!看把少爺撞得這樣!”
丫頭忙爬起來,“老爺,太太叫您趕緊過去一趟。”
胡老爺發煩地瞅她一眼,“又是什麽事大清早就不給人清靜。”
丫頭怕給這房裏的人聽見,付過去嘀咕了幾句。只見胡老爺臉色一翻,丟下兒子就往外跑。孫姨娘跟到門上來看,扶住門框因問:“什麽事情啊值得他這樣風急火燎的。”
有個婆子也湊來向她說了幾句。孫姨娘越聽越笑,回首進門,挑那婆子一眼,“還想瞞我?我看她瞞得住。有這樣大的熱鬧還不夠人嚼舌頭的?”
那婆子領會,不消個把時辰,就把風聲吹遍胡家每個犄角旮旯,連狗聽見也止不住閑吠兩聲。
各處奔走相告,妙真還未回到房裏就聽見是雀香給賊人□□了,驚落了她的下巴。
待要轉去瞧雀香,給白池一把扯回房中,“這時候你去湊什麽熱鬧?舅太太一定是怕人曉得,你還要湊去問?我的姑娘,你那腸子幾時才能學著彎一彎?”
這時花信聞風而來,“你們聽見了麽?!”
三人一對眼,花信直高興得一屁股坐在榻上,把兩人睃著,“這是不是現世報?”
白池看她一眼,“這有什麽值得你高興的?”
花信眼一翻,“誰叫他們家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不敬重咱們。你說,咱們姑娘是他們家的親外甥女吧,使他們家的下人跑個腿還要伸手討賞錢。舅老爺舅太太分明知道卻說都不說一句,就會面上裝熱心。那雀香姑娘還不是,有事無事到我們這裏來把我們挖苦一頓,她當誰聽不出來是怎的?”
妙真受了白池的教訓,也長進了,忙轉去瞪她一眼,“你低聲些,給人聽見。咱們可不要議論這事,聽見也當沒聽見。”
而後聽見李媽媽喊,一時散了,妙真獨在屋裏想這事情。正想得出神,迎面看見良恭進來,說安閬已動身上京去了。
妙真楞了楞神道:“你去和白池說一聲呀。”
良恭懶得,走來歪坐在椅上,“要說你自己去說,我不管這些閑事。”
妙真只得咽下話去,問起方才的事,“你聽到外頭出事了麽?說是雀香妹妹昨夜給強盜,”她停頓一下,咬牙將那兩個字吐出來,“奸.汙了。你聽見議論沒有?”
良恭提著胳膊倒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是麽?沒聽見,哪裏來的賊?”
“我在園子裏聽他們講,像是門栓沒有動過,應該是翻墻進來的。還盜走雀香妹妹屋裏好些值錢的東西。我本來要去瞧瞧的,白池攔著不許,說這會去,是拿棍子戳舅舅舅媽的心肺。我想也是,不要多事,就裝作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