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最好的鐵子
傍晚時分。
路煬啪嗒一聲拍開燈管, 冷白光線瞬間驅散滿室幽暗。
與上一回淩晨時分的寂靜不同,正值傍晚,下班與放學的紛紛回歸,屋外暴雨連天, 樓裏鍋碗瓢盆叮當作響, 泥土腥氣混著誘人油煙,填滿整條樓道, 開個門進屋的功夫, 順便中和了下室內的冰冷空氣。
路煬將手中濕漉漉的傘擱置在側,南方冬日的雷雨天毫無規律, 陵園短暫的歇止沒持續很久,等他們踩著閉園的尾巴離開時,那條能讓余暉勉強穿過層層厚雲的吝嗇裂縫, 已然被再次縫合, 傾盆大雨即刻劈頭而下。
他們杵在大門口撐著傘侯了近乎半小時,才終於等來一輛願意過來的網約車。
然而校服外套依然被濺濕的冰冷。
從袖子到衣擺, 每一處都沾著雨滴未幹的痕跡。
而賀止休埋在肩窩處遺留下的痕跡, 則成了濕痕最明顯的地方。
路煬不自主屈指在上頭輕輕抹了下, 猶疑寸許,還是搭在了椅背上,旋即才轉身打開衣櫃,翻出一套幹凈的睡衣、
邁出房間時, 只見客廳空無一人。
而一早跟著他進門的賀止休,此刻竟還一動不動地杵在玄關處。
“你站那兒幹什麽?”
路煬不由看過去:“罰站?”
屋內燈光明亮,但通往玄關的位置有一條走廊。
賀止休站在未開的燈下, 頭頂兜帽遮住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截下巴, 陰影中他似乎反應了下,才後知後覺地擡眼望向數步之外的路煬。
陵園決堤之後的雙目仍舊透著赤紅,乍然望去顯出幾分罕見地呆愣,從模樣上看,仿佛還沒能從巨大的情緒中緩回神。
以至於直到路煬跨步走進,賀止休才輕輕眨著眼,嗓音沙啞地開口:
“沒有,我只是……”
他話音突兀一頓,仿佛沒想好後面要接什麽。
亦或者想好了,但在對上路煬眼睛時,湧上齒關的潛意識被他半途攔截。
“只是什麽?”路煬耐心反問。
“……”
賀止休薄唇嗡動,好似在遲疑要不要說出口那般,片刻後才終於坦誠:“只是在想,我該不該進去,該不該繼續靠近你。”
客廳燈光被走廊吊頂阻隔,恰好在玄關位置前落下一道鮮明的分界線,路煬停在一步之隔的光中,沒再繼續往前。
他擡眼直視賀止休雙目,眼錯不眨地輕聲反問:“那你想好了嗎?”
一門之隔的屋外嘈雜喧囂,老舊樓房隔音條件顯而易見的不行,家家戶戶開門復關的動靜伴隨著七嘴八舌的談話,接二連三的響起。
或笑,或鬧;或竊竊私語,或拔聲交談。
雷雨天與寒冬沒能阻止人間煙火,一如方才在陵園,寒風冰冷刺骨,也依然沒能阻止路煬掌心肩窩的滾燙。
“想好了,”
短暫靜默後,賀止休終於跨步上前,寬大兜帽隨著他動作朝後滑落,他卻什麽也顧不上,踏出陰影,邁入光中。
靠近路煬咫尺距離時,他鼓起勇氣張開雙臂,無所顧忌地擁住了對方。
“你既然那麽說,那從今往後我就不離開你,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跟著你,直到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我為止。”
“真的麽?”路煬忽然問道。
賀止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擡頭再說,路煬忽地微微偏頭,貼在他耳邊繼續道:“那我要是上了清北,你也跟我一起上麽?”
賀止休:“……”
“路煬煬,我發現你真的學壞了,怎麽越來越會往別人痛處上戳了呢?”賀止休哭笑不得地擡起頭,轉而道:“這樣,我們不如提前打個商量。”
路煬:“什麽?”
“如果到時候你上了清北,你去上北大,”賀止休一本正色地盤算:“這樣我就可以去上北大青鳥,四舍五入,我在精神上依然陪著你。”
路煬:“……”
天晴了,雨停了,Alpha的嘴又覺得開始很行了。
好在這回終於長了眼神,眼見路煬表情愈發冰凍,賀止休及時適可而止,悶笑著搓了下路煬耳朵,邊賣乖邊哄著:
“開個玩笑,清北就清北吧,還能怎麽辦呢,接下來一年半我只能頭懸梁錐刺股地奮起直追吧。”
然而頭懸梁錐刺股的宏偉悶響顯見只能留到下周。
情緒噴發詢問路煬願不願意陪他去陵園時,賀止休其實沒有怎麽過腦,說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不可能的。
至少眼下不可能。
但路煬仿若一個奇跡。
他好似天生有一種能把許多不可能的事情化作可能的能力,於是當下,賀止休還沒來得及多言,少年已然點了頭,行動力飛速地拽著他找了池悅幫忙聯系老師。
揣著請假條離校時,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拿書包,倆手空空的走,如今又倆手空空的回。
全程裏渾身上下除了一台手機,再也找不出第二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