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4

這一刻他真想帶著寶丫不管不顧的沖出荊州城, 可看看身後無數防疫的官差和等待救治的百姓。

他又忍了下來!

呂勇匆匆跑來,告知他又死了多少人,藥材又告急了, 要怎麽辦?

何春生紅著眼眶,聲音哽咽:“趙叔叔, 你把寶丫妹妹交給我吧。”

按照規矩, 染了鼠疫, 就要去集中治療。趙凜收拾好寶丫的東西,把人抱進了馬車, 何春生提著藥箱跟了上去。

馬車一路到了西城病患所, 趙凜抱著寶丫下馬車時, 一回頭瞧見了拿著蒲扇在煎藥的顧山長。

他擰眉問:“老師如何在這?”

顧山長布滿皺褶的老臉染上了黑灰, 肅著臉道:“鼠疫無小事,城將傾覆, 民何存焉?老夫知道照顧百姓的官差已經倒了一大片,人手已經嚴重緊缺。老夫雖老, 但救治百姓義不容辭!”

“你不必勸我,也不必覺得我無用, 就算不幸染上鼠疫, 雖死而榮!”他說完就被爐灶裏沖出來的濃煙嗆得連連咳嗽,整張老臉皺成一層老橘皮。

那畫面其實挺好笑的, 可誰也笑不出來。

“那辛苦老師了。”趙凜抱著寶丫往裏走,早有人搭了一張小榻在屋子的最裏面。

趙凜把她放下,搭了條薄被。何春生立刻打來水給她敷額頭、擦手心。顧山長親自端了碗藥來遞給他,湊到床邊問:“寶丫頭如何了?”

“情況不是很好。”趙凜把人扶了起來, 讓她喝藥。

趙寶丫許久沒喝過這麽難喝的藥汁了,小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 饒是再嫌棄還是扶著碗咕嚕嚕的喝。只是她剛喝掉一大碗,胃裏面就翻湧得難受,哇的又一口吐了出來。濃褐色的藥汁濺了趙凜滿鞋,他顧不得許多,拍著閨女的背焦急問:“丫丫,怎麽了,哪裏難受?”

趙寶丫雙眼沁出淚來,委屈的搖頭:“不難受,藥太難喝了……”其實她難受死了,頭疼胃疼全身都疼,腦袋像是要炸了一樣。

“難喝也要喝,良藥苦口,乖。”趙凜哄她,又命人取來一碗藥,“這次別太急,喝一小半就好了。忍不住想吐的時候就告訴阿爹,阿爹給你蜜餞吃。”他眼睛被煙氣熏得難受,忍不住酸澀。

趙寶丫再次嘗試著喝藥,好在這次分了好幾次,吃了好幾口蜜餞才把藥壓下去。

趙凜把人放平躺下,哄著她快睡。

趙寶丫放在被子裏的小手拉拉他的大手,小聲道:“阿爹,你去忙吧,不用在這陪我的。寶丫喝了藥,很快就好了,還有春生哥哥在呢。”

小姑娘太乖了,為了證明自己很好,還露出了個不算笑的笑。

避難所外面是哀嚎的百姓和忙進忙出的衙差們,趙凜咬咬牙,扭頭朝何春生道:“照顧好妹妹。”然後毅然決然的轉身出去了。

趙寶丫看向何春生,有氣無力道:“春生哥哥,和我說說話吧,我想聽你說話。”她實在太疼了,想轉移點注意力。

何春生搬了小凳子坐到榻邊,握住她因高燒而難得溫熱的手,開始講小時候的趣事。

“寶丫妹妹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我在集市裏賣棋譜?”他眼睛通紅,語調卻努力歡快,“當時好多人路過我的小攤,問了我許多問題,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買我的棋譜。好不容易有問價的,一聽說要二兩銀子都罵我想錢想瘋了,怎麽不去搶。後來你就過來了,穿著小道袍,背著小籮筐,眼睛烏溜溜的像一只貓,我偷偷看了你好久,然後你就朝我走過來了……”

何春生越說越難過,當年害怕他娘死的那種難過、壓抑又卷土重來。

他有些說不下去,意識到眼淚想往外滾,立馬扭頭,等收拾好情緒又轉頭繼續說。

趙寶丫很想告訴他,其實不用難過的: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了,會去到另外一個地方,說不定像她一樣,會遇到更好的事,更好的人。

可是她眼皮不聽使喚,很想很想睡覺。

何春生說著說著,發現寶丫的手在抖動。不,應該確切的說在痙攣,身體也在無意識的抽動。

這是鼠疫中期的高熱驚厥!

何春生慌了,喊了兩聲寶丫。發現她牙齒也在打顫,怕她無意識咬到舌頭昏過去。一時間也找不到趁手的東西讓她咬,幹脆把手腕伸到她嘴邊。

狠狠的一口咬得何春生蹙眉,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牙齒沒入皮肉的聲音。

這個節骨眼,他也顧不得疼了。利用空著的那只手翻開隨身的藥箱,然後取出銀針給她施針。

幾個穴位紮下去,隔了幾息,她總算不抽了。

何春生抽回被咬傷的手,快速給自己消毒止血。然後開始拿烈酒給趙寶丫脖頸手腳心降溫,來來回回一刻鐘後。見她終於穩定下來,才重重松了口氣。

他不敢睡,時時刻刻守著人。守到後半夜,趙凜掀開簾子拍了拍他肩,小聲道:“你去睡一會兒,我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