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學姐?”

許馥身子一顫, 些微慌張地擡起眼來。

“你在聽麽?”盛郁正在她面前揮手,神色有些擔憂,“是有什麽事麽?”

“……沒事, 怎麽了麽?”許馥定了定神,她不太自然地輕咳一聲, “剛在想事情,沒聽到。”

“哦哦,”盛郁立即了然。

想必又是醫院的什麽事情吧, 他很能理解地又重復一遍, “宋嘉嶼剛打電話來,說demo出來了, 看我們什麽時候有時間, 去他的工作室一趟。”

說到這兒盛郁又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

他讓宋嘉嶼直接發給他, 對方卻不願意,瞎胡扯了一大堆, 開始說要現場聽反饋,後來幹脆連涉密、版權之類的破借口都用上, 總而言之是要見了面才能播放。

“好呀,”許馥道,“先看看他什麽時間方便吧。”

盛郁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他什麽時間都方便。”

許馥笑了笑。

這幾天到了月底,為了向公眾公布慈善捐贈款項的後續進展, 他們也開始對“走進寂靜”涉及的各項目進行盤點。

不盤點不知道,時間沒多久, 幹的事情可真不少。

“哦,對了, ”許馥翻著手裏厚厚一沓材料,問盛郁,“陶染今天有課麽?”

“陶教授,”盛郁想了想,“應該一會兒就會過來吧。”

“嗯,”她道,“你看到他和我說下吧。”

“好。”

盛郁靠在桌子上和她說話,身子也不自覺地向她傾靠,遮擋了她的視線。

她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從縫隙的余光之中望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唇型可真性/感,此時輕輕地抿著,卻讓人想起水光瀲灩時的模樣。

許馥的笑意頓時變得有點僵。

他倒是很平和淡定,掃了一眼她和盛郁,只在許馥的另一邊落了座,將保溫杯輕輕地放在她身旁。

男人在身旁坐下,明明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仍然讓她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總是想到那夜幕降臨之時。

“……這樣對麽,姐姐?”

……

現在回憶起來,許馥的身體都有些發僵。

她神思不屬地隨意敷衍了盛郁幾句,余光看到陳聞也擡手看了眼表。

“餓了麽?”

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

“……不餓,”許馥咽了下口水道,“我吃得很飽。”

“那我開完會晚點再過來?”

“嗯嗯,”許馥胡亂點頭,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多問一句,“開會?”

“嗯,遠也科技。”陳聞也很平淡地道,“就在隔壁,很快回來。”

隔壁?

……隔壁!

許馥想起那棟堪稱城市地標的,高聳入雲的大樓,想起那高貴奢華的石材,和極具現代科技感的玻璃幕墻。

這麽想來,好像確實總在播放著點兒她完全不在意的汽車廣告。

“……好,去吧,”她手指撫上胸口那嶄新的鉆石項鏈,那是陳聞也出門前親自給她戴上的,他挑選的項鏈。

然後勉強將那驚人的產業與面前的年輕男人結合起來,“陳總。”

-

陶染每次路過這棟辦公樓時心情都會很煩躁。

“遠也科技”四個大字異常張揚招搖,據說是陳氏的家族企業,之前並不叫這個名字,是繼承人陳臻與其愛妻葉靈婚後育有一子,取名“陳聞也”後,順便將公司也更了名。

他們竟然為了自己的孩子改了公司的名字,只為祝福陳聞也能夠行穩致遠。

而他呢?

他不由得想笑。

“陶染”,希望他沾染上什麽呢?

染上他那從未見過,卻也從未離開的哥哥,陶然麽?

“陶染,陶然,”他小時甚至還詰問過父母,“別的兄弟也會起一模一樣讀音的名字麽?”

“我甚至不知道你們看著我的時候在叫誰。”

“是面前的我,還是那個早死鬼哥哥?”

母親說了些什麽,他已經記不得。

但父親的那個巴掌有多狠,有多疼,他倒是記憶猶新。

家庭實在是非常無聊的東西。

天生就要和那些惡心的人綁定在一起,到了成年也不能完全剝離開來。

感情更是奇怪。

他不懂一個人為什麽明明只存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卻可以在之後的數十年內都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記。

這麽說來,人類就是惡心的,軟弱,卑鄙。

只為一己私利,可以隨意地捏造,玩弄另一個生命。

誰不是這樣呢?

他自己也是一樣。

溫文爾雅的微笑假面,出類拔萃的學習成績,樂於助人的熱心形象……

他慢慢學會通過偽裝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卻在得到之後卻發現,也不過如此罷了。

父母的愛,朋友的愛,未免也太廉價。

他也不稀罕了。

他只覺得臟。

更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