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陸行淵說要修書一封給瑯煌並不是假托之辭,只是信上的內容不是謝遙想象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而是略帶挑釁,話裏話外都是讓瑯煌早點把謝陵放出來,他還有要事要辦,不可能真陪著瑯煌一直等到秘境開啟。

陸行淵能夠預料到瑯煌看到消息後不滿皺眉的樣子,說不定還會躲著謝陵,不讓謝陵知曉。他想分開陸行淵和謝陵,但天意不遂他意。

瑯煌的回信左右也就一兩日,魔族暫停遷徙的腳步,謝遙無懼人言,帶著沈熾在這裏住下來。沈熾雖為魔族,但他面具下的身份卻少有人知,除了陸行淵也就梅洛雪和懷竹知道一二。

魔族並沒有外界傳言的那般兇殘,他們極盡地主之誼,好吃好喝的接待謝遙,懷竹更是親自作陪,帶他領略魔族風景。

謝遙盛情難卻,本想著沈熾在身邊不會太過尷尬,不料沈熾臨陣脫逃,說自己最難消受美人恩,婉拒了懷竹的作陪,順勢溜之大吉。

懷竹笑了笑,並沒有和他計較,從始至終一臉期待地看著謝遙。謝遙心知躲不過去,倘若他繼續推辭,只怕會惹人不快。他來此有事相求,還是不要鬧的太難看。思及此,謝遙反客為主,擡手請懷竹先行。

沈熾頂著一張鬼面具在魔族的大本營裏溜達,看見熟人擡起手想打聲招呼,話還沒出口,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舉起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不敢落在別人肩上,來往的魔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沈熾猶豫要不要伸個懶腰緩解一下氣氛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咳,他放下手轉身,映入眼簾的是陸行淵頎長的身影。

“白道友看起來頗有閑情逸致,不妨陪我小酌兩杯。”

陸行淵相邀,沈熾豈敢不從?

魔族在此安營紮寨四年,內部已具規模,陸行淵帶著沈熾穿過營地去了後院,這裏依山傍水,安靜清幽,少有人來。

沈熾難得有機會擺脫白澤這個身份恢復自我,興奮地把臉上的面具一摘,長舒一口氣道:“憋死我了。”

他留在人族修行這些年演的是陸行淵,既要和謝道義周旋,又要和禦獸宗打好關系,謝遙臨走前還給他派了幫手,就怕他在皇城有任何閃失。

說句心裏話,沈熾這些年在謝遙的安排下過的還算如意。但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免不了要謹言慎行,遠遠不如家裏自在。

陸行淵也知道這些年難為他了,從小世界取出酒水道:“辛苦了,再穩兩日就能和大家好好敘舊。”

“你要和我換過來?”沈熾若有所思,他盯著陸行淵,那雙眼睛不似陸行淵目光冷冽,反而像鷹一般犀利。

他在人族所見所聞,過耳過心,陸行淵能夠抹掉自己記憶中和謝陵相處的部分,卻不能抹掉別人眼中所見。沈熾多多少少還是聽見了不少,一開始或許會搞不明白,但時間一長,他心中疑惑的種子自己就會開出花來。

就比如這次謝遙出使魔族,一開始禦獸宗並不打算讓他跟著來,而是派遣修為更高的長老隨行,這樣既不會顯得失禮也可以保障謝遙的安全。

可是謝遙拒絕了禦獸宗的提議,理由是如果他請陸行淵不成,就帶著沈熾親自去一趟妖族,求見瑯煌。?

謝家老祖親自出面都說不服瑯煌,沈熾覺得自己更不可能,但謝遙就是確信他可以。

那一瞬間,沈熾這些年所見所聞的疑惑豁然開朗,他這個身份和謝陵之間一定有著非常特殊的關系,特殊到謝陵願意為了他對抗瑯煌。

沈熾後來又仔細想了想,特殊的真的是這個身份嗎?還是讓這個身份誕生的人?在陸行淵給他的記憶裏,關於謝陵的部分看似完整,實際抹去了那些存在在別人口中的親密。

那仿佛是一個不能給沈熾觸碰的秘密,獨屬於陸行淵。

加上今日謝遙又來求陸行淵相助,陸行淵沒有拒絕,沈熾心裏已經有了預感。

“尊上,你和謝陵之間真的只是師徒嗎?”沈熾不是有話會憋在心裏的類型,面對陸行淵,他幹脆地說出自己的困惑。

陸行淵給他斟酒,反問道:“你以為呢?”

濃郁的酒香飄散在二人之間,酒的味道讓這場談話少了嚴肅和緊張。沈熾撓了撓頭,面上浮現少有的猶豫之色。

要說他心裏沒有想法,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經歷過戰爭,失去了一切,他有權去怨恨當年的那些仇人,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他原諒。如果是以前的他,反對的話只怕不過腦就已經說出來。

但這些年他一直留在人族,和那些人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不理解。”沈熾只說了四個字,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管是這份感情,還是陸行淵的選擇,他都不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