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陸行淵回魔族的事沒有驚動其他人,梅洛雪大方地讓出自己的院子。她說這裏的事情差不多完了,等處理了衛家家主,用他交換最大的利益後,她就帶著魔族回饒河。

據點大概率會舍棄,她會約束魔族,不會讓他們對不相幹的人出手。

天衍宗的爪牙已經侵入這裏,離開是個明智的選擇。陸行淵沒有幹預梅洛雪的想法,其實也用不著他做什麽指示,梅洛雪會做出正確的安排。

他說了要去妖族,這對他而言是不熟悉的領域,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沒有太多的記憶。

妖界對於外界的人而言危機四伏,他們只有一個妖王,內部勢力沒有大的分裂,但因為現任妖王不怎麽樣,下面的勢力蠢蠢欲動。

謝陵上輩子也在妖族摻和了一腳,為了找到他生母的來歷。說起來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狼族,妖王隨機挑選的長得好看的女人,那樣敷衍的態度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謝陵和他娘親活著,把他們當成隨時可以丟棄的工具而已。

妖王要的是離間雲棠和謝道義的感情,在雲棠的心裏種下一根刺,但結果並沒有那麽理想。雲棠始終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各種需要她和謝道義一起露面的場合她都會出現,從來不會讓謝道義沒面子。

但也僅此而已,仿佛是在完成任務一般。

或許妖王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發現他的把戲過於幼稚無趣,他放棄了謝陵的生命,讓他自生自滅。

剛出生還沒睜眼的孩子,就這樣躺在冰冷的死人堆裏,謝道義也是同樣的冷漠,一夜情生下的產物,他沒有半點的感情和憐憫。

最終是雲棠把孩子抱回去,給了他十七皇子的身份,把他交給宮人喂養。雖然在那兒之後就沒有管過,但一開始確實動了惻隱之心。

外界傳言她是不想把事情鬧的太難看,反正養活是件很簡單的事,又不需要養好。謝陵就是這樣被無視著長到六七歲,直到遇見陸行淵,之後被陸行淵收入門下。

對於謝陵而言,娘親這個概念很模糊,生下他的人,他連面都沒見過,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知道她的過去,不想她就這樣冰冷地死在他鄉。

謝陵遠赴妖族,雖然那個時候已經和陸行淵鬧翻了,但在囚禁陸行淵後很長的時間裏,他還是沒忍住和陸行淵提起這些事。

他沒什麽朋友,又很排斥別人,那些委屈和心裏話都是半開玩笑半當樂子地說給陸行淵聽,仿佛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太過狼狽。

想到謝陵上輩子隱忍而又痛苦的神情,陸行淵胸口發悶,越發的睡不著了。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從儲物空間裏摸出一塊玉簡。

他和謝陵分隔兩地時,他說過讓謝陵把欺負他的人都記下來,將來他有機會碰面,一定幫他討回公道。謝陵很乖,他把一切都放在這塊玉簡裏。

當時妖族遠在天邊,陸行淵沒有看。眼下夜深人靜,想起過往,思念如潮,陸行淵摩挲著玉簡,指尖一點冰涼,煩躁的心逐漸平靜。

他把玉簡貼在眉心,心裏想著謝陵會在玉簡裏留下什麽。應該不是單純的告狀,因為他給玉簡的時候,眼藏狡黠之色,完全不像是要告黑狀的樣子。

神識進入玉簡,陸行淵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陣輕柔的風,帶著草木的氣息,仿佛置身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師尊,我想你了。”

耳邊響起飽含思念的聲音,溫柔眷戀。

陸行淵眼前一花,很快便置身謝陵在妖族住的風月無邊樓。殘陽如火,半邊天渲染成艷色,屋子裏鋪滿了橘黃色的霞光。

謝陵坐在露台的廊椅上,張開雙臂靠著木廊扶手,微微敞開的衣襟露出削瘦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整個人愜意放松。

隔著現實的壁壘,他在過去的時空凝視著陸行淵,那雙藍色的眼睛充滿了深情,像是一汪能讓人沉溺的深潭,無可自拔。

陸行淵心臟狂跳,那樣的眼神就像是等待這一天等待了許久,無處訴說的思念被寄存在這裏,只等著他打開的一天。

“師尊,你還好嗎?”謝陵的眼神始終在陸行淵身上,他說著沒能和陸行淵聯系的那些日子的瑣事,絮絮叨叨了一會兒,他目光微垂,道:“師尊,你會嫌我話太多嗎?”

“怎麽會呢?”陸行淵凝望著眼前的幻象,低聲喃語。

他怎麽會嫌謝陵的話多呢?他巴不得他的話再多一點,把每天的事掰碎了告訴他。他和謝陵之間,他一直是傾聽者的角色,倒不是他話少,而是他喜歡謝陵的聲音。

每當謝陵和他說話時,不管他在做什麽,他都會分出心思來聆聽。或許他不會回應謝陵,但會因為謝陵高興而舒展眉眼,也會因為謝陵難過而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