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窗外夜雨綿綿寒風疾,竹葉簌簌作響,墨影重重。

陸行淵一夜未眠,他聽著謝陵的呼吸,側身看著他,怎麽也舍不得挪開眼。他過去被分魂的那些日子裏,唯有面對謝陵時才算的上是完整的自己。因為理性和欲望都為謝陵傾倒,他第一次那麽準確的想要一樣東西。

一開始不是因為感情,而是從謝陵的身上看到無力的自己。淪陷在妖族和皇朝博弈間的棋子,掙脫不出的命運,仿佛是在一遍遍地提醒陸行淵,他被禁錮,被鐐銬限制了一切。

在接受之前,更多的是憤怒和痛苦。

但當年幼的謝陵蜷縮在床榻上,帶著淚痕入睡,害怕地握著他的手不肯松開時,他的憤怒被撫平,生出幾分無能為力。

他知道自己是在遷怒這個孩子,在這個孩子面前,他樹立起來的高墻如同無形,不管他如何躲避,都會被那份柔軟直擊內心。

逃不掉,躲不開,在短暫的遲疑後,他選擇了面對。

他想,即使他逃不出去了,也得讓這個孩子去過不一樣的人生。那被欲望的枷鎖堆積起來的囚籠,囚禁他一個人就夠了。

抱著這樣的心態,他開始接近這個孩子,不能表現的太明顯的善意,只能默默付出的關懷,一面擁有一面推拒,他未曾想過要這個孩子把他當成倚靠,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靠過來。

隱忍又炙熱的感情一度讓陸行淵束手無策,他以為是自己不夠狠心,所以冷眼看著他受傷吃苦。他想著不要管,卻又忍不住在暮色的掩飾下靠近,注視著一切。

陸行淵一度不喜歡黑夜,因為他是生在黑夜裏的人,不管白日的自己如何光鮮亮麗,在夜幕降臨後,他就得沾染上鮮血,一遍遍感受到劍刃刺穿心臟,割開喉嚨,鮮血噴湧在手上的觸感。

滑膩,粘稠,撲面而來的氣味是如此的刺鼻,他忍著惡心,帶上面具,偽裝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他在深夜裏難以入眠,他置身黑暗,他渴望陽光。

然而在擁有謝陵後,他發現黑暗不再難以忍受,原來他也可以在黑暗中得到慰藉。

“小狼……”陸行淵用下巴蹭了蹭謝陵的頭頂,唇有意無意地劃過謝陵的耳朵。他沒有吵醒他,就這樣抱著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謝陵無意識地回應,無意識地往陸行淵的懷裏鉆。

熟悉的體溫和氣息是最安穩的溫床,他可以肆意地伸展身體,而不會擔心太過寒冷。

夜色還很長,夢也香甜。

呂年的葬禮結束的很快,下葬這天謝陵也得去。陸行淵被他藏在院子裏,這裏有隱藏氣息的陣法,而且無人涉足,危險也安全。

衛家死去的人只有人頭,身體早就飽了疾風的肚子,大概是知道不能完整,衛元道固執地要抓到魔族後再下葬。

謝陵把這個消息告訴陸行淵後,陸行淵摸摸了飛回身邊的疾風腦袋。這只鳥被他放出去的這段時間,日夜不休地盯著謝陵的宮殿,儼然是個合格的守衛。

它吃下肚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見到陸行淵就露出歡喜的神情,抖了抖翅膀,電弧遊走,努力地暗示陸行淵它餓了。

謝陵不在,陸行淵把它放進雷池,自己也閃身進入,氣息徹底消失在宮殿中。

疾風一進入小世界就興奮地撒丫子飛向雷池,陸行淵沒有阻攔,他推開小院的門,清掃了台階上的落花。

院子裏的器鼎在燃燒,裏面的火焰維持一個平衡的狀態,持續了快半個月。

在火焰的最中間裹著一對護腕,濃墨般的深黑上勾勒著金色的花紋,華麗漂亮。

陸行淵看了眼火候,差不多到了該出爐的時候。

只是……

陸行淵摸了摸自己受傷的肩膀,露出一點遲疑。

這是他給謝陵準備的禮物中的最後一樣,表面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護腕,但內側鑲嵌了防禦陣法,最高能夠承受歸墟一擊,這是材料的極限,也是陸行淵目前鍛造器物的極限。

他煉器的時日善短,做不到陸晚夜那麽得心應手。如果不是陸晚夜的器鼎並非凡物,他說不定還會鍛造失敗。

陸行淵原本還打算在護腕上嵌一道雷霆之力,讓它防禦的同時兼具攻擊性,但眼下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

陸行淵思索間聽見疾風歡快的啼鳴,他眯了眯眼,心生一計。他無力引雷霆,但疾風可以。

陸行淵催動契約把疾風找回來,化身原型的蠱雕一飛沖天,羽翼遮天蔽日,在大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

“疾風。”陸行淵擡頭看著它,開口道:“我需要很多的雷霆之力。”

疾風在高空中盤旋,打了個轉又飛回雷池。它是雷池孕育的鳥,比陸行淵更明白如何掌控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