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沖動,曖|昧,掌控,禁錮。

對於謝陵而言,冷酷無情的人是陸行淵,溫柔體貼的人還是陸行淵,他收下他,遠離他,永遠保持著一個若即若離,界限不清的態度。

即便如今有所坦白,還是讓謝陵感到患得患失,他對靠近充滿了不確定。

“我對師尊而言到底算什麽?是一時的憐憫?還是發自內心的在乎?師尊,你真的想好應該把我放在什麽樣的位置上了嗎?”

謝陵在感情這件事情上糊塗了一輩子,栽了一次又一次,此刻卻是難得的清醒。

陸行淵和天衍宗決裂讓他看清了一件事,他的師尊從一開始就是身不由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被謝遲故意丟在山上,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的相遇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

陸行淵當初是真的想收他為徒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不得已而為之?他明明可以有更多的選擇,遇上他後就變成了沒得選。

上一世謝陵什麽都不知道,他看見的是陸行淵對他的拋棄和殘忍,這一世,赤|裸的真相擺在眼前,陸行淵的若即若離都有了解釋。

可是在真相之外,謝陵困在上一世的局裏。他沒有辦法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陸行淵的血漫過他手心的那種濕滑觸感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真正的傷害過陸行淵,哪怕那是陸行淵所不知道的一世,他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忘記。

囚籠之外,陸行淵有了更多的選擇,謝陵貪婪索求又清楚明白,雄鷹應該翺翔在廣袤的天地間,而不是方寸之地,他和天地相比,真的太過渺小。

陸行淵現在還沒有真正的飛出去,等他見識到不一樣的天地後,原本就是被人硬塞在手上的謝陵,對他而言真的還重要嗎?

陸行淵前世的冰冷讓謝陵不敢去賭,與其憑著一時的沖動稀裏糊塗地和解,給日後留下隱患,不如他們彼此都冷靜下來,想清楚想明白,然後再做決定。

“你怎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和你徒弟談的不順利嗎?”

煙雨城內到處都是三屍宗的耳目,陸行淵不便出門,便在房間裏小憩打坐。淩玉塵甩開無塵回來,見他坐立時心緒不寧,擔心他一時修為走岔,把人從入定中拖出來。

陸行淵搖頭,他和謝陵談的很順利,只是這個順利過於理智讓人高興不起來。他們的感情就像是處在一個不穩定的司南上,光是努力維持平衡就十分吃力,隨時都有側翻的可能。

謝陵要他想清楚,這句話也讓他冷靜下來。他現在前途未蔔,只能應承這一時的情意,卻不能應承之後風雨飄搖的未來。

一響貪歡對謝陵而言更是殘忍,縱然要有情意纏|綿,也該是解決這件事之後。

“總覺得你和你徒弟之間怪怪的。”出於一個男人的直覺,淩玉塵覺得陸行淵和謝陵之間像是隔著很多的秘密,想要靠近又難以靠近。

陸行淵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淩玉塵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頗好心道:“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盡管說,反正我已經牽扯進來了,不攪渾水我渾身不舒服。”

淩玉塵一開始還很抗拒,但這會兒完全樂在其中。

陸行淵知他好意,道:“謝謝。”

淩玉塵驚訝地瞪大眼,仿佛是聽見什麽稀罕事。

陸行淵道:“雖然你平日行事乖張,但卷進我的麻煩裏還是非同小可。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幫忙,無塵和謝陵不一定勸得動你。”

陸行淵對淩玉塵的這點了解還是有,他是愛湊熱鬧,但站在局外和站在局內完全不同。

淩玉塵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陸行淵的道謝,看著他那張依舊用術法維持遮掩的臉,沒有原貌的俊朗無雙,讓人過目即忘。可是即便如此,在茫茫人海中,謝陵還是能一眼認出。

淩玉塵覺得眼下的陸行淵和過去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往椅子上一躺,翹起二郎腿道:“你該謝的人是你自己,你在天衍宗和師無為對峙時,我第一次覺得你像個人一樣活著。”

陸行淵挑眉,這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淩玉塵也意識到這樣說有歧義,解釋道:“我不是說你不是個人……你過去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就算是當年被我調|戲開罪,你生了那麽大的氣,卻也沒有罵我,你壓抑著自己的性情,自律的像邪門做的那種聽話傀儡。能看見你暢所欲言,把師無為氣的七竅生煙,真是太好了。”

淩玉塵頓了頓,又道:“你長的如此英武非凡,性格也應該跋扈點,囂張些,哪能像一潭死水,無風無波?”

淩玉塵識人無數,自認在看臉這方面還是很有心得。他就覺得陸行淵能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是個很大的進步,他承認陸行淵罵人的樣子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