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澤!”

謝柔嘉猛地驚醒,霧蒙蒙的鳳眸睜得大大的,裏面盛滿恐懼。

睡在裏側的雪白毛團被驚醒,“喵喵”叫了兩聲,朝裏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公主,您又做噩夢了!”

侍夜的婢女連忙起身,踞坐在床榻前替她擦汗。

神情有些恍惚的少女漸漸地回過神來,微微上揚的鳳眸嫣然流轉,漸漸地生出幾分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艷。

她望著窗外灰白色的天,輕聲問:“下雪了?”

“斷斷續續下了半夜,”侍女替她掖好被角,“時辰尚早,公主不若再歇息會兒。”

她卻掀開衾被下了床榻,徑直走到窗前。

一推開窗,一股子冷氣裹著雪粉撲面而來。

只見外頭紅墻綠瓦的宮殿覆著薄薄一層雪粉,就連屋角一株早春桃樹結出的粉色花骨朵上,覆蓋著薄薄一層冰晶,霎時好看。

這樣好的雪景,可惜沒了一同煮酒賞雪之人。

她佇立片刻,吩咐,“更衣,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侍女連忙起身搖鈴,頃刻的功夫,一群侍女捧著盥洗用品魚貫而入,服侍公主盥洗。

長樂殿的女官文鳶一邊替自家公主整理衣裳,一邊勸道:“公主昨日才從朔方趕回來,旅途勞頓,不如先歇息數日,待太子殿下回來再從長計議。”

頓了頓,又低聲道:“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人人都避著裴家。公主此舉,若是被江禦史告到禦前,恐怕要惹來非議。”

江禦史是寵冠後宮的江貴妃嫡親的兄長。

半個月前,江禦史突然狀告車騎大將軍裴溫在半年前一次朔方之戰中玩忽職守,以至大敗於突厥。

天子盛怒之下,當即下旨意將裴家成年男丁下了大理寺獄,其余人拘禁在府中。

朝中為裴家求情的大臣們各個被勒令在家閉門思過。

就連皇後殿下為裴家求情,都被下令禁足。

而最能左右時局的太子殿下南下巡視至今未歸。

人人都知道車騎將軍曾是太子的半個師傅,其侄子太子賓客裴季澤更是太子親信。

眼下長安都在傳,天子忌憚太子羽翼已豐,想要扶持江貴妃所出的六皇子上位。

思及此,謝柔嘉眼底閃過一抹厭惡,“江氏一族狼子野心,想要趁著太子哥哥不在,借此砍斷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我絕不可能叫他得逞!”

文鳶見勸不動,只好作罷,從侍女手中拿過紅狐大氅給她穿上。

她問:“太子哥哥還沒消息?”

“尚未,”文鳶替她戴好皮手套,“奴婢已遣阿奴帶著一百部曲去江南道,說不定途中能接應上太子殿下。”

“做得極好。”

穿戴整齊的少女轉身就走,才出門口,凜冽的寒風裹著冰涼的雪粉撲面而來,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禁。

都立春,竟還這樣冷。

她吩咐,“準備一些禦寒的炭火衣物送去裴家。”

文鳶蹙眉,“外頭有江禦史的人把手,不一定能送進去。”

“本宮難道是會講道理的人?”

明艷奪目的少女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誰敢攔,打死不論!”

文鳶應了聲“是”。

*

時辰尚早,再加上雪天,整座皇城靜悄悄,只有馬車的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

馬車約行駛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在大理寺門口停下。

守門的小吏見不是普通車駕,也不敢隨意驅趕,上前正欲詢問,車夫朝他遞了一塊牌子。

是安樂公主府的牌子。

這個時辰點,寺內的長官都還沒當值,誠惶誠恐的小吏慌忙去請值夜的典獄長來。

一刻鐘的功夫,典獄長小跑著行到馬車前,見馬車前站著一容貌清麗的宮裝美人,忙畢恭畢敬地請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文鳶柔聲道:“我們公主派我們來探視裴侍從。”

“這……”典獄長為難,“江禦史特地交待,裴侍從是重囚,不能探望。”

話音剛落,馬車內傳來一道女聲,“若是本宮非要探視呢?”

輕而緩的聲音裏流露出濃濃的傲慢,卻並不難聽,反而十分悅耳。

竟然是安樂公主親臨!

那可是長安出了名的混不吝,一不高興就會揮馬鞭的主,昔日與靖王衛昭,定遠侯家的世子蕭承則並稱為“長安三害”。

至今誰家小孩要是不聽話,只要吼上一嗓子“長安三害”來了,立刻止啼。

典獄長忙躬身上前請安。

一抹高挑的紅影自馬車內出來,紅粉皂底的靴子輕輕地踩在積了薄薄一層雪粉的地面上。

典獄長本就不高,眼下頭都不敢擡,目光所及處是一根血紅的馬鞭。

那鞭子上綴了幾十個顏色各異的寶石,在雪光的映襯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這樣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光是想一想都覺得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