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7頁)

雖然這?一世沒能?報仇,可能?讓桂村的親朋從煎熬中解脫,也不枉她堅持到今日。

現在?,她這?縷殘魂也該功成身退了。

嗅到離別的氣息,眾人沉默起身,就連悲傷不已的玉蘅落也撐站起來,準備送寧唯萍一程。

他們素昧平生,昨夜剛剛相識,談不上彼此了解,也沒有任何?交情,除了必要的信息交換之外,甚至沒有敘過哪怕一句閑話。

他們不算朋友。

可分別來臨時,依舊顯得那樣傷感。

殘魂無法入輪回,寧唯萍的身體如同一張被風鼓動的輕紗,飄搖中緩緩崩解,融入風中,吹向五湖四海、大江南北。

她會像桂村的村民一樣,從此融入天地,成為天地。

雲不意從冷天道肩上離開,舒展青枝綠葉,像一柄撐開的傘,攏住傘下遊過的一縷微涼的風。

像告別一位經年?未見,短暫重逢後?又再度分離的好友,他輕聲說:

“辛苦了,做個好夢。”

桂村的仇、鬼畫舫的仇,他們會報。

而現在?,他們只想祝賀寧唯萍,孑孓獨行?,流離半生,終得解脫。

……

舊的桂村已經不復存在?,新生的桂村也破敗枯朽,如同這?段由無妄之災制造的因果,陳舊、腐朽,卻執著地不肯散盡。

雲不意幾人幫著收拾了一番,不說煥然一新,卻也不再是?鬼氣森森的樣子,有了幾分活氣兒。

用“活氣”來形容村子確實奇怪,但當?雲不意挪走某間院落裏倒塌的柿子樹,在?樹樁上注入靈力?,催化出繁茂的新枝的時候,這?種?奇怪卻變成了理所應當?。

他拍拍樹幹,笑道:“若是?我們能?在?你?來年?落果之前搞死林葳,就過來找你?討顆果子吃。”

枝葉簌簌作響,仿佛在?回應。

秦離繁將戲台打掃幹凈,一轉身,就見玉蘅落叼著只燈籠蹲在?腳邊。

不遠處,秦方與冷天道在?學習紮燈籠,雲不意的主枝立在?兩人中間,左邊葉子罵秦方榆木腦袋不開竅,右邊葉子誇冷天道心靈手巧,絲毫不串屏,且收放自如。

冷天道一個曾經試圖在?竹子上上吊的“聰明人”,此時卻笨拙地削竹篾、糊燈紙、點蠟燭,從前橫刀抹脖面不改色,現在?手指劃了幾道細小的傷口?就跟雲不意裝可憐。

對此,秦方給出銳評:“矯情。”

秦離繁與玉蘅落相視一笑,在?桂村每間屋子門口?都掛上一盞燈籠,雲不意救活的柿子樹和戲台旁的金桂樹上也各掛了幾盞。

燈籠是?燃的是?價值萬金的長生燭,風吹不熄,水澆不滅,可以?燒一百年?。

從此以?後?,桂村燈火長明。

……

離開桂村,雲不意的精神一放松下來,先前擋雷落下的傷便讓他重新蔫巴下去,在?瓷盆裏縮成一株拇指長的含羞草,葉子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秦離繁緊張地湊上前:“阿意?”

冷天道虛擋了一下,指尖拂過雲不意葉片邊緣的焦黑,像為他灌些?靈力?療傷,可靈力?還未入體,就被它自身的力?量彈開。

雲不意睡著了,並未察覺他的舉動,只有一根分枝無意識地趕著蚊蠅。

秦方道:“阿意是?靈草,不知什麽品種?,拍異性極強。若是?能?用靈力?為他療傷,我早做了,還用等你?出手。”

他語氣中的熟稔令冷天道唇角一撇,但也沒說什麽,只是?換了方向,替雲不意趕開那些?一得空閑就往他身上撲的蚊蟲。

感受到他扇動手掌帶起的微風,雲不意的分枝顫顫巍巍地探出,卷在?了他尾指上,無意間壓著他的指節,正卡在?骨縫裏,與繞在?他手骨上的一根枯藤重合。

細密的痛楚猶如針紮蟻噬,密密爬過冷天道心頭。他僵了僵,不知為何?,心情變得既難過,又愉悅。

冷天道沉靜下來,專心為雲不意驅趕蠅蟲。

回到竹屋,他將緊閉的門窗打開,風與陽光灌入屋中,拂落陳年?的竹香。

雲不意棲身的瓷盆被放在?窗台上,日光斜照入內,正好完全?籠罩那株小小的、嫩芽似的靈草。

秦方燃薪烹茶,梅花雪水在?陶爐裏咕嘟咕嘟冒泡。秦離繁一勺勺舀出,吹涼了,澆過瓷盆裏每一寸土壤。

看這?父子倆熟稔的舉動,冷天道全?然插不上手,便揣手坐在?一旁,琉璃似的眼珠盛滿金光,泛起些?微熔金色的暖意。

他問:“很難養嗎?”

雖然沒加主語,但秦離繁和秦方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難養啊。”秦方煞有介事?地點頭,“你?別看他大大咧咧的似乎有土就能?活,其實可挑剔了。水要喝山泉,茶要喝普洱,跟人一起吃飯便罷了,還貪嘴挑食,但凡不合胃口?,就一口?也不肯動。這?些?都罷了,他最難搞的時期,是?剛被撿回來的時候。那時,才真叫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