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頁)

雲不意嘆氣:“好吧。所以你是追尋哪個問題才追到這兒來的?”

聞言,玉蘅落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

他擡爪捧起胸前的玉環:“多日前,我兄長這一縷真靈入夢,讓我到遠州尋一處名叫桂村的地方。我依照兄長的指引,從桂村村口的鎮石下找到一條通道,通道盡頭就是那條水渠,出來後,我就看到了石台上的女屍和那朵浮羽花。”

玉蘅落比雲不意他們早出發,所以早到了幾日,正好趕上寧唯萍上次投喂浮羽花的日子。那時想著放長線釣大魚,因此沒有立刻抓住她。

直到今天第二次碰上,玉蘅落發現沒有大魚,就她一只小蝦米,便不想再浪費時間,先把人逮了能問出一點是一點。

沒曾想會在地宮裏遇上他們,確實是巧了。

秦離繁不知何時蹭到這邊,抱起玉蘅落放在腿上,拿手帕給他擦毛,輕聲問道:“你兄長為何讓你到這裏來?”

“不清楚。”玉蘅落搖頭,“但我推測,這裏很可能與他修煉的那門邪術,以及給他《詭聞奇術》的人有關。”

雲不意用兩片側葉托著中葉,正想再說什麽,忽然聽見不遠處秦方問冷天道:“你可知曉真正的桂村長什麽模樣?”

“不知。”冷天道的回答絲毫不出乎他意料,“我一向深居簡出,從不串門。”

雲不意卻似被點醒,一個急轉彎躥到秦方跟前,在他脖頸上繞了一圈:“你提醒我了,我可以看見或聽到執念,說不定能還原那位姑娘執念的本來面貌。”

女屍的夢境被執念改造和扭曲過,但執念本身是不會變化的。

“她已經死去近三百年。”冷天道輕輕摩挲著指節上的細藤,“你仍可以看到她的執念?”

雲不意誠實道:“我沒試過看死人的執念,但試試又不要錢。”

說做就做,他將主枝探出瓷盆,遊弋到女屍頭頂,避開那朵令他作嘔的花,運使靈力,渾身泛起翡翠般的清光。

寧唯萍原本正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看到手上的枝條變了顏色,便饒有興味地盯著發呆。

彼時,雲不意已發動技能,心神沉入女屍早已沉寂的意識,入目所及,是一片意料之中的黑暗。

然而黑暗不過是一張薄薄的帷幕,他輕巧揭開之後,底下的真實便表露出來。

那是一幕幕連環畫般定格的景象。

殘陽如血,籠罩著山水之間寧靜的村落。

黑瓦白墻的民居在田地間錯落分布,狗尾草從路的一頭長到另一頭,遠遠望去,正好與炊煙交錯相銜,將整座村子勾勒成棋盤狀,有一種深沉古樸的韻味。

村路上,村民們結束一天的勞作,吃罷飯,紛紛提著燈籠走向村中央的戲台。那裏燈火通明,戲班的人在帷幕後穿梭忙碌著,主演的花旦在台上試唱,手扶水袖,仰頭望天。

在這一派寧靜畫面之上,是一蓬烏黑厚重的陰雲,一道道猙獰可怖的閃電。

與此同時,地下浮起巨大的鬼面陣法,和黑雲上下圍攏,將整座村子包裹定格。

那濃妝艷抹的花旦掐著修行者的指訣,試圖在陣法發動、雷電劈落之前撐開屏障阻攔,可到底遲了一步。

雷海如雨如瀑般落下,精準劈在每一位村民身上,將他們從身體到靈魂徹底擊碎。

鬼面張開巨口,吞噬掉這些骨血混合的碎片,將其中蘊含的因果剔除,濃厚的生命力則導向未知的遠方。

那些被剔掉的因果無處可去,便在原地化成了新的桂村,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如從前。村民的幻影生活其間,同樣一如往常。

花旦在這個新的桂村中醒來,卻也奄奄一息,沒有幾日可活。

她艱難地撐起身,“哇”地吐出一口血,正好噴在身前悄然出現的青色衣角上。

衣角的主人彎腰,一只素白修長的手抵在她眉心,將一粒種子緩緩按進去。

於是她眉間出現了一點朱砂痣,鮮艷如血。

再往後,花旦被換上青色衣裙,抱到這座石台上,已是瀕死之態。

將她抱來的人走得毫不猶豫,也依舊看不見他的臉。

半晌,氣若遊絲的花旦沒有睜眼,卻用盡最後的氣力伸手按在眉間,指尖用力,摳出那枚尚未生發的種子。

而後,她將一枚青色的種子種進鬢角。

連環畫的最後一幕,是她化為實質字句的深切執念——

願善惡有報,天道有眼。

願桂村常在,故人康健。

願……

願有機會,為我故友,唱完那折《談風月》。

……

善惡有報,天道有眼,所以兩張古符封了桂村劫難。

桂村常在,故人康健,所以世人看了將近三百年的新桂村,假村民。

為我故友,唱完《談風月》,所以在最扭曲的死後幻夢裏,花旦仍在戲台上唱獨角戲,台下的座位旁放滿了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