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頁)

“那什麽,我是草,可以有很多枝枝蔓蔓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主莖上探出一根分枝,繞著冷天道的手指左環右纏一通,把自己繞成一支頗為藝術感的純天然手鐲。

等枝葉在冷天道手心窩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渣男發言。

我靠,那句話跟“我的心像榴蓮,有很多尖尖,每個尖上都放著一個人”有何區別?

雲不意尷尬到差點木質化。

好在冷天道與秦離繁不知道這個梗,對他的處理倒是十分滿意,一人掛著一枝雲不意愜意上路,偶爾還能聊上幾句。

秦方在後頭扶額,他家這棵靈草,上輩子別是什麽魅惑技能點滿的九尾銀狐吧。

……

沿著河岸一路走向下遊,約莫半個時辰不到,幾人就到了緩坡上,低頭就能瞧見不遠處被桂樹擁簇的村莊。

村子很靜,沒有一點兒人氣,只有風吹過桂花發出的沙啦沙啦輕響,空靈幽遠。

冷天道鼻尖微動:“有草木腐朽的味道。”

秦方也掐指捏了個探查的術法:“嗯……一點兒陰氣死氣都沒有,也感受不到滯留的鬼魂——大約那些死去的村民,已經盡數投胎去了吧。”

“也有可能,他們被什麽東西束縛住,又掩去了氣息。”冷天道無意識地想摩挲指節,指腹落下,碰到的卻是雲不意微涼柔軟的枝蔓。

他怔了怔,下意識放輕了力道。

雲不意被他蹭得有些癢,拿葉子搔了搔:“先進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他們修煉邪術殘留的痕跡。至於鬼魂,不管有沒有,晚上再看就知道了。”

三人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都應下。

進入桂村,一股極端的寂靜撲面而來,讓他們不由得停下腳步,在村口刻著村莊名字的青石旁站定。

這種靜,悄然無聲卻又帶著極強的壓迫感,從每家每戶的墻縫裏滲出,瓦檐上淌下,散落在清風朗日之間,隨著浮動的花香鉆進人的鼻腔,沒入五臟六腑,釋放出一種讓人近乎窒息的力量。

桂村的布局是由西向東的線性結構,中間一條土路,直延伸向村東頭,那裏有大片肥沃的田地,以及村民湊錢建成的戲台。

雲不意幾人站在路口,一眼就能望見那座精巧華美的戲台,枝繁葉茂的桂樹撐開金色的蔭蔽,向一把斜撐的傘,半掩在戲台上方。

路人傳言裏的紅燈籠卻並不在上面。

“這村子的布局好怪。”秦離繁左右瞧了瞧,眨眨眼,“怎麽像一口棺材似的?”

聞言,幾人一愣。

雲不意拔身而起,立在半空俯瞰下方,就見這個視角下的桂村兩頭窄中間寬,確實像是棺材的形狀。

那個戲台也頗怪異,單看不覺得有什麽,和整個村子放在一起卻像一個香案,尤其是中間突起的三塊隔板,就像插在香爐裏的三炷香,正對中間那條土路,細看非常瘆人。

雲不意“嗖”一下縮回冷天道掌心,跟其他人說了自己的發現,在說到香案與香爐的比喻時,突然一陣冷風吹過,他渾身絨毛都炸開了。

氣氛卡得真好,不怕一怕實在不禮貌。

冷天道攏起手指,安撫地搓搓他:“分散開來查探吧,記得別進屋子。”

秦離繁抱緊瓷盆,不解地問:“為何?”

秦方揉揉他的頭發:“這個村子是一個陣勢,貿然接觸會破壞平衡,很可能造成非常糟糕的後果。”

雲不意:“陣勢?”

冷天道點頭,擡手向身前環指半圈:“剛才進村時感受到的寂靜的壓力,就是陣勢最基本的體現。有人利用這個村子布了一個陣法……不,更準確地說,桂村就是作為陣法載體,被建造起來的。”

秦離繁臉色發白:“那、那村民們的死是因為……”

“是因為這個陣法,而不是因為他們修煉了邪術。”秦方牽著兒子的手,走向道路左側的房屋,“但這個村子的誕生,或許本就源於邪術。”

雲不意與冷天道對視一眼,朝右邊過去。

風聲呼嘯,枝葉婆娑,腳步聲沙沙作響。

雲不意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看過去,有的門窗緊閉,有的門戶洞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民居。

大大小小的院落裏,有開辟菜圃的,老韭菜還在倔強地長。有造雞圈豬圈的,不過都空著,石槽裏還殘留一些幹掉的飼料。

有的種了一院子的花,有些枯萎了,有些還蓬勃生長著,牽牛花藤纏在籬笆上,開得姹紫嫣紅精神抖擻。

有的種了幾棵柿子樹,枝頭早已碩果累累,院子的木桌和竹筐卻都蒙上了一層灰。

外人稱這裏為鬼村。

秦離繁說村子像棺材。

秦方認為這座村子誕生於邪術。

雲不意卻覺得,哪怕到了死去的那一刻,桂村人依舊熱愛這個養育他們的地方,熱愛他們荒誕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