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頁)

“哥!——”

看到兄長如此猙獰駭人的模樣,玉蘅落心中絞痛,若不是掙不開雲不意的禁錮,早就撲到他身邊了。

秦方面無表情地掃一眼玉蘅落,看著阿棋再度道:“孽障。”

月柱崩碎,化作飄雪飛絮般的碎片刺入阿棋的軀殼,穿體而過的瞬間暗淡粉碎,留下劇痛,也帶走了他身體裏的一絲汙濁。

秦方用這種方式為他拔除邪術的汙染,其痛苦不亞於淩遲,一時間院內只聽得到他淒厲的慘嚎,哀轉久絕。

雲不意運使靈力撐開隔音屏障,玉蘅落不忍地別開頭,紮進秦離繁懷裏,渾身顫抖著,如同也在感同身受阿棋的煎熬。

如此這般,不知過去多久,最後一片月光帶走了他體內最後一點汙穢力量,阿棋的面目終於恢復正常,卻也身心俱傷地癱在地上,只剩一口氣了。

雲不意這才扯開束縛,任由玉蘅落撲到他身旁,焦急地圍著他轉圈,拿鼻子輕輕拱他的手,一遍遍呼喚他。

“兄長!……哥……”

阿棋瀕死之際,一截手指動了動,艱難搭在玉蘅落的貓爪上,眼睫毛劇烈顫動著,好像竭力想要睜眼,卻抵不過身體的巨大耗損與生命力的流失,終究無力堅持,氣息如遊絲斷裂,溫度漸冷。

他死了。

死在玉蘅落面前,死在心願達成的前夕。

他死時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弟就在身旁,也來不及等回牽掛於心的貓,看它最後一眼。

明明只差一點,不過……一點。

玉蘅落僵在原地,良久,才顫巍巍地問:“秦君子,我兄長他……”

他推著阿棋,感受到掌下的軀殼已經再無半點生命氣息後,心底一片涼意蔓延至全身,身體顫抖得止不住,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仰頭看向秦方。

彼時,秦方正用自家兒子的衣袖擦手,低頭時月光照著他半邊臉,絲毫不為面前的生離死別動容,仍舊矜持冷淡。

“如你求助的那樣,我已替他拔掉體內的邪術根基,結果正像你看到的這樣。”秦方道,“早在他開始修煉此術的那天,他的生命就已經被這些黑霧近乎吞食殆盡。換句話說,阿棋不是你的兄長,只是有你兄長一點真靈的……怪物。”

大多數邪術修成之後,練出的法力就會占據修習者的軀殼,取代其原本的魂魄,僅留下一點記憶、執念與真靈驅動,與怪物無異。

這種人被稱為邪修,有害無害取決於軀體主人死前的執著之物。玉綺芳算幸運的,執念是死去的弟弟,而非怨念仇恨,所以沒有做出令家族名聲掃地的滔天惡行。

秦方一字一句說得簡練直白,玉蘅落卻像一瞬間被抽空了靈魂和力氣,茫然地凝視著身前已然枯竭死去的軀殼,眨一眨眼,淚珠便滾落下來。

其實他想過的。

他想過自己的死會令兄長大受打擊,想過兄長會為此悲慟傷神,乃至一生都走不出這個陰影。

可他以為最壞的結果不過玉綺芳出走,帶著他的屍身自欺欺人地隱居在市井鄉野,從此碌碌無為度過余生。

哪怕到了剛剛他異變為怪物時,玉蘅落都沒有想過他會……死。

原來親眼看著摯愛的親人死去,觸碰他冰涼的屍體,接受再也看不到他的事實,是如此……慘痛的一件事。

他的兄長就是這樣被打擊得一蹶不振,心神崩潰,以至走上絕路的嗎?

玉蘅落的悲傷無聲地潰堤,化作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好像永遠沒有流盡的時候。

他自虐般地想,兄長決定修煉邪術的那一刻,到底在執念什麽?

是想將他復活,還是……

玉蘅落難以自抑地想起分別前夜,他們兄弟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

……

玉綺芳難得有半日清閑時光,一入夜便提著美酒小菜溜達到玉蘅落院裏,笑意盈盈尋他賞月。

彼時,玉蘅落正在清點行囊與物資,被繁雜的數字弄得心煩意亂,擡頭卻看見自家兄長倚在門邊故作瀟灑地朝自己伸手,忍不住一笑。

不過,他心情雖好了不少,可正事要緊,仍不免遺憾地以第二日要乘船離家為由拒絕了。

玉綺芳頓時不高興了,揣著手低著頭蹲在門外,如同一朵幽怨的大蘑菇,嘴裏咕咕噥噥地說:“弟大不中留啊,養你不如養塊叉燒,還能下酒。”

玉蘅落無奈扶額,只得擱下翻得亂七八糟的清單坐到他身旁,如往常那樣哄道:“待我歸家,一定陪兄長大醉一場。左右時日還長,兄長何必急於這一時半刻。”

玉綺芳又嘟囔一句,忽然勾住他的頭把他梳理整齊的發髻揉亂。旋即誇張地嘆了口氣,將酒菜擱置在旁,拿起了單子替他清點物資數目,一邊點一邊敲他額頭,罵他木魚腦袋,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