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頁)
她這樣的態度,不在江白硯預想之中。
他邪氣纏身,已是萬人唾棄的惡祟,施黛理應懼他,亦或厭他。
然而在她眼中,江白硯見不到畏懼之色。
為什麽?
他只消拔劍,便能了卻她的性命;一旦他心懷邪念——
除卻殺戮,尚有其它不軌之事,江白硯如若有心,自可欺她。
施黛為何不怕?
眼風掃過她面頰,江白硯依言上前。
施黛仰頭看他:“林子裏的邪祟,都是你殺的吧?”
她記得清清楚楚,江白硯屠盡漫山遍野的妖邪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當時他身上的白袍,被汙血染成深紅近黑的顏色。
施黛把他上下端量:“我看看你的傷。”
江白硯:“不必。”
和他相處這麽多天,施黛哪還不了解江白硯的脾性。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她心有所感,擡起右臂。
被她這個毫無征兆的動作激起戰意,斷水迸出一聲清鳴。
劍客的本能催促他還擊,江白硯卻只握起右掌一動不動,目色沉沉,似要把她看穿。
施黛沒拔刀,也沒朝他揮出符箓。
她攥起江白硯前襟,一把扯開。
施黛力道不小,衣襟隨之敞落,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
看清眼前景象,她指尖顫了下。
江白硯胸前滿布深淺不一的血痕,大多數來自邪祟的利爪和毒齒,左側心口的位置,是數道血淋淋的筆直痕跡。
絕非妖邪所為。
那是劍傷。
——江白硯自己劃出的劍傷。
失了衣物遮擋,夜風掠過胸膛,是空落落的涼。
痛意寸寸清晰,江白硯仍是笑:“好看嗎?”
施黛喉嚨幹澀發哽,說不出話。
果然是這樣。
用疼痛自虐,是江白硯自幼的習慣。
這幾個月以來,他之所以漸漸停止這類行徑,全因施黛教導了擁抱與撫摸,讓他借此感知歡愉。
——直到心魔境裏,江白硯被“施黛”所棄,往日那些親近的觸碰,都淪作不值一提的笑柄。
那天以後,江白硯怎麽可能不去變本加厲地自傷。
穿黑衣,是為掩飾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跡。
一道道傷痕觸目驚心,施黛渾身發冷,像浸在冰水裏頭。
江白硯側開視線:“施小姐,可看夠了?”
他語調淡淡,話剛說完,被人往前一拉。
施黛把他朝床邊按:“你坐下。”
江白硯沒掙紮。
施黛沒解過男子的衣衫,摸索好一會兒,才松開他腰間的系帶。
黑衣傾垂而落,襯他毫無血色的冷白皮膚,像玉髓洗去濃墨。
施黛拿起床頭裝藥的小瓷瓶:“這幾天劃的?”
江白硯這回沒嗆她,安安靜靜,算作默認。
他身上的血痕實在駭人,施黛無從著手,把藥輕輕塗在江白硯頸下,單刀直入地問:“你在林子裏殺妖,也是為了——”
她斟酌一下措辭:“發泄?”
無論疼痛還是殺戮,都能讓他得到快慰。
倘若不用劍鋒破開些什麽,江白硯不知如何疏解胸腔裏難耐的脹痛。
施黛指腹柔白,經過一處傷口,沾上刺眼的紅。
江白硯按住她手腕,唇角牽出譏誚的弧:“施小姐不必如此,臟了手。”
他力氣不重,施黛輕松掙脫,想了想,試探性問:“那天晚上,你是從什麽時候聽見我和我爹說話的?一開始嗎?”
心魔境的源頭,是她與施敬承的那次談話。
施黛想弄清楚,當夜父女二人究竟說了什麽。
……看江白硯對她的態度,內容絕對萬分糟糕。
“什麽時候?”
江白硯笑笑,眸底蕩出薄光,聲調柔軟,吐露的話語卻叫她如芒在背:“大概是,施小姐稱我‘出身不堪、卑劣下作’之後?”
施黛右眼一跳,手指一抖。
合著心魔給她挖了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逼她往裏跳。
腦子裏亂了三分,施黛努力保持鎮定,接著擦藥:“還有呢?”
江白硯斂去笑意,撩起眼皮。
他皮膚蒼白,唇上失了血色,晃眼望去,宛如一尊不容褻瀆的白玉雕像,雙目黢黑,更添森冷。
施黛看不懂他的神情,再眨眼,江白硯已傾身向前,緩緩湊近。
“還有?”
他凝睇過來,字字句句皆如尖刀,剖開平和假象:“我心性歹毒,不配苟活於世,同我一道,遲早把你拖累。”
施黛徹底頓住。
一聲又一聲,她聽見胸腔裏心臟的嗡鳴,震耳欲聾。
江白硯卻是勾了唇,像說起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施小姐說得沒錯,我如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邪物,配不上與你同路——”
他輕笑出聲,右手覆上施黛腕骨,牢牢攥緊:“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心懷怨懟,將你斬於劍下?”
一語落畢,江白硯眸光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