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得不承認, 江白硯生了張異常綺麗的臉。被他近乎示弱地注視時,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至少施黛是這樣。

大昭民風開放,她又在二十一世紀長大, 朝別人手臂上吹氣這種動作, 沒必要扭扭捏捏。

向著江白硯的傷口又吹了吹, 施黛注意到, 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更明顯了些。

這說明, 被她的氣息觸碰時, 江白硯最大程度地繃緊著右手。

吹氣而已, 應該不疼吧?

不太熟練地把布條綁上他小臂, 施黛沒忍住問:“江公子,你是不是怕癢?”

之前被她無意中碰到掌心, 江白硯就曾露出過錯愕的神色。

施黛回想起來,他那時的表情,比身受重傷後更加鮮活。

難道比起疼痛,江白硯更受不住癢?

她一邊說,一邊把布條纏好,出於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綁出個蝴蝶結。

施黛:……

對不起,手比腦子快。

大昭沒有“蝴蝶結”的說法,這種系帶方式, 通常用於女子的佩巾。

她今天扮演鄭家阿姐, 穿了條翠色長裙, 袖邊繡有簡單的花鳥圖案。從袖口割下的布條綁在江白硯臂上,襯得他膚色冷如寒玉。

隨他擡手, 布條一晃,翻飛如蝶, 翠色將滴。

偏生江白硯右手上,正握著把殺氣騰騰的劍。

怎麽看都不大相稱。

是女子鐘愛的樣式。

淡淡掃了眼小臂上突兀的綠,江白硯垂手,任由袖口落下,將蝴蝶結遮掩:“多謝施小姐。”

“不用。”

施黛很有幹勁:“魘境已除,我們快去關押女子的洞穴吧。”

她在心裏估算過時間,幻境大約持續了半個多時辰。

恰巧,她與江白硯最初陷入魘境時,距離朝拜儀式開始,也是半個時辰。

現在儀式剛好舉行,蓮仙遠在神宮之內,顧不上這邊,讓他們有機可乘。

渾身上下的傷勢隱隱作痛,施黛把它們拋之腦後,朝江白硯勾勾手指頭:“走啰。”

蓮仙不在,必須趁機抓緊時間。

鎮厄司斷案的事怎麽能叫偷襲?這是奇襲。

鏡妖把工具人的效用發揮得淋漓盡致,多虧有它提供情報,兩人一路順暢,避開了所有迷陣和陷阱。

施黛腳步輕盈,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江白硯跟在她身側,不動聲色動了動左手。

右臂被刀刃刺穿,每每動彈一下,都漫出鉆心刺骨的疼。

他並未在意,反而回想起蜻蜓點水的風。

江白硯少有地感到煩悶。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想起那一瞬的感受,就像心口落了把無形的鉤。

鉤尖只需輕輕一晃,便能牽引他心中隱晦的念頭,不受控制悄然發散——

發散到不應觸及的角落。

這種事情,毫無意義。

左手食指覆上那道刀傷,緩緩下按。

劇痛席卷而至,將微風殘留的痕跡盡數驅散,骨髓深處,只剩熟悉的疼。

於是心緒漸漸平復,待江白硯再眨眼,眼尾勾出慣有的弧。

迷宮深處曲折寂靜,連一只妖物也沒有。施黛警惕前行,只能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音。

經歷一場魘境,她有太多的困惑想對江白硯說。

想問當年江家的滅門案,想問他這些年來的遭遇,也想問他今後的打算。

猶豫片刻,最終只吐出一句:“江公子,你是鮫人啊?”

鮫人為妖,極強,也極罕見。

聽說十多年前有邪祟出世,禍亂四海九州,人與妖聯手將其鎮壓。

妖族之中,鮫人、青鸞和天狐實力最強,犧牲最多。大戰結束,鮫人一脈更加稀有。

大昭境內人妖共存,這不算私密問題吧?

江白硯很快給出答復:“嗯。”

施黛:欸——!

真的是鮫人?江白硯會長尾巴嗎?仔細看看他的外貌,除了過分昳麗,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他居然把這件事瞞了這麽久。

穿行於蜿蜒錯雜的迷宮,江白硯默不作聲。

鮫人的身份關乎江家,若非必要,他不可能對外人透露。

透露了又如何,只能引來覬覦鮫淚的貪得無厭之徒。

眼風輕揚,掃過身旁那人的眉眼。

施黛正定定看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裹挾出明亮的神采。

有點呆。

讓人想戳一戳她額頭那縷上翹的卷發。

江白硯覺得好笑:“怎麽?”

她也想要鮫人淚?

“我在想,”施黛正色摸摸下巴,“江公子人形就很好看,等長出尾巴,一定更漂亮。”

說完又小聲補充幾句:“江公子,你能在水下自由呼吸嗎?尾巴是什麽顏色?可以隨時隨地變出來嗎?還有還有,你如果吃魚,有同類相殘的感覺嗎?”

越聽越奇怪,她腦子裏在意的,都是什麽問題?

略微皺眉,江白硯沒說話。

施黛一雙眼睛眨巴眨巴,毫不掩飾好奇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