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變天(第2/4頁)
“這有何怪,便是因他享了個清儉美名,這才不叫人懷疑。
“若他終日錦衣玉帶招搖過市,想必一早便東窗事發。”
聽雪憶起從前招搖過市的周旭,嘖嘖點頭稱是。
“還有便是,奴婢路過時聽了一耳朵,那外街裏頭看熱鬧的老百姓口中都狠罵周頤呢,簡直恨不得將他剝皮啖肉。”
“奴婢不是說不該如此,只是那群人裏頭,或許還有從前涕淚俱下,不願周頤離任的人呢。”
天正元年,時任京郊之外萬年縣令的周頤出官涇州。
萬年百姓跪哭道旁以示挽留,不願如此的清官離任。
此事還在上京被傳為軼聞佳話,皇兄後來還因此嘉獎過周頤。
元承晚淡笑,眸色思量。
聽雪還欲要說些什麽,卻聽外殿珠簾琤響,卻是駙馬歸來。
方才在朝中一狀掀出上京波瀾的裴時行周身從容,不曾沾染半點風波。
好似不知外頭因他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
駙馬入殿來見殿下,聽雲聽雪只好默然告退。
主子夫婦二人獨處,聽雲並不作旁想。
唯聽雪蹙眉鼓腮,滿面不忿。
她對裴時行極為排斥。
這裴氏子向來心機縝密,入府不過數月便得了殿下歡心。
如今竟連主殿的內室也能出入自如。
再憶及從前——
彼時俱是她伴著殿下身旁,聽殿下憤慨叱罵裴時行。
今日卻地位顛倒,她才是要出門的那個。
她的殿下啊,聽雪哀嘆一聲,終究是男色誤人。
內殿中的長公主坐在妝台前,自菱花銅鏡中望著一身朱紅官袍的裴時行步上前來。
他長身立在她身後,信手取了聽雲適才擱在妝台上的玉梳,腕骨清雋,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為她通發。
元承晚生來發質柔密,又兼素日養護得宜,此刻披瀉下來,散落滿肩滿背。
倒好似光澤潤亮的綢緞。
又或是山鬼神女,艷麗嫵媚,將滿頭青絲密密織成嬌嬈情網。
誘得世間男子陷落其中,無力自拔。
只因裴時行此刻眼中光芒輕柔,甚至隱有癡迷神色。
長公主出口問道:“前番誣陷你的奴仆,是受周頤指使?”
周頤罪名裏頭有個構陷朝臣,旁人大約會以為是裴時行日前被大理寺搜查一事。
可元承晚知曉,話中真意,當是誣陷裴時行乃是宮宴下藥之人。
如此好似也說得通。
那麽周頤之罪,便是知曉了自己寶愛的老來子墜馬夭亡的真相。
於是對裴時行懷恨在心,意圖栽贓。
她忽又想到什麽,繼續道:“那隴上鹽鐵之事也與他有關?”
裴時行嘴角笑意閑閑,只垂眸賞玩著他手中的似水青絲。
好似能自其中得到莫大的樂趣。
“殿下覺得呢?”
他仍將心神放在她的發間,仿佛只是敷衍一答。
“不可能。”
元承晚輕蹙眉頭,一瞬推翻自己先前設想。
事在隴上,周旭最後一次出官是皇兄登基當年。
而後天正四年便因年邁被授下三品文官散職,居留京城。
時間對不上。
隴上的數目異樣乃是近來之事。
沒道理他們從前使的障眼法那般高深,其中陰私一直未被朝廷查明。
如今的賬冊卻被裴時行一眼看破。
只是——
憶及當日與周頤的相見,長公主心頭忽又起了另一絲猶疑。
她對上鏡中裴時行的雙眼:“當真是周頤誣陷你的麽?”
裴時行暗自詫異於她的敏銳,面上笑意別有興味:“哦?”
“殿下心有猜疑?不妨同臣說說。”
元承晚斂眉沉默。
只覺一時也難以在腦中梳理出完整脈絡。
若內情當真是如表面這般,那麽當日會面之時,周頤便早知周旭之死的真相。
甚至已經對裴時行出過手。
他的心境該是一個心懷血仇,腹揣陰謀的喪子老父。
這種人的眼神、抑或是同她相處時的態度,當是能夠如此溫和又從容嗎?
要知在旁人眼中,裴時行是她的駙馬,自己腹中懷的是裴時行的孩子。
這種近似於直覺的猜想十分無由。
若真叫她對著裴時行將這般理據說出口,長公主自己都覺天真逗趣。
可她並非天真之人。
她自三歲便被養在楊氏身邊,在宮闈口蜜腹劍的心機裏浸淫日久。
及至後來,自己也學會巧笑做戲。
她終究是楊氏養大的人,可以如一面鏡子一般,在自己尚且年輕稚嫩的臉上映出他們的模樣。
少時的她曾以身斡旋於楊氏母子身旁為皇兄傳信。
兵變奪位那日,亦是她自楊氏手中搶過印信,親手捅殺她同身旁侍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