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觀人(第2/3頁)
此刻俱都化作溪泉,潺潺流向他包容的目光裏。
殿中花木葳蕤,溫香浮動,攏住女子柔聲緩敘的話語,與男子不時響起的清冽聲線。
長公主緩聲對裴時行講訴了方才遇到周頤的一切經過。
“所以,殿下覺得周旭該死,卻也覺得周大人可憐。”
裴時行聽罷長公主心事,簡潔地道出元承晚心中糾結處。
“但是,”他一雙明眸清且銳,“縱然如此,你也並不認同周大人為周旭求官的行事。”
元承晚頷首。
裴時行墨眉輕蹙,沉默片刻。
周旭為人跋扈驕佞,素來同京中紈絝混在一處。
及至入營聽訓也毫無長進,反將整個北所都攪得烏煙瘴氣。
長秋宮一事,他膽敢於禁中資源多多福利多多歡迎加入依武二爾奇武二收買下藥,本就是觸怒皇帝的死罪,又兼自己多番搜集,查證過後奏上去的東西,裏頭證據確鑿,周旭曾因逼.奸不成便縱馬踏死女子。
種種罪狀加諸於他一身,周旭實則該死千百遍。
若非那件事牽扯到她,不便張揚,這種渣滓絕無可能被做成意外墜馬而死。
或許就連周氏闔門上下亦有大禍。
可這些事情,裴時行不願在此刻說與她聽。
她心性純白,剔透若新雪,眼下正感念周頤年衰,又兼師長舊誼。
他在此刻同她訴周旭的罪狀,長公主或許並不能意識到周頤的罪又在何處。
裴時行決定換一種更為迂回且溫和的方式。
“殿下可知如何觀人?”
他忽然啟口,拋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古人講觀人相面之術,當自神骨精氣等七處同觀,方可知其命,察其運。
“此道固然有理,可臣以為,觀人不止在面。
他擡眸凝住她,眼瞳深邃又專注。
見長公主目色詢問,裴時行輕笑,緩聲以例為她釋難:
“若觀面。殿下肌面白凈,膚若無瑕凝脂。此一處,便知殿下出身不凡,不必受耕勞日曬之苦。”
他目光下移一寸,落在她皙白額間:
“眉心平順,中距合宜,娥眉深彎舒展,毫不粗亂。
“說明殿下為人溫和,且順遂無憂,不必時時顰蹙。”
“兩頰嬌紅,殿下氣血旺盛、經絡通暢,鳳體康健。”
對面的長公主在他的目光下幾分不自在。
卻聽裴時行繼續道:
“齒白牙齊,無齲。說明殿下幼時便習性良好,受人照料得當。”
話到這裏,男人故意頓了一頓。
觀人不止觀面,元承晚以為他還要繼續望下去,挑眉反制道:
“你觀本宮做什麽,卿家何不說說你自己。”
“臣同殿下一樣。”
如何一樣?
長公主並不相信。
裴時行卻揚眉一笑:“殿下極美,臣同殿下一樣。”
“莫非殿下不覺?”
玉面朱唇的年輕郎君話音清冽又悠長,被晴窗日華映照出高挺英雋的眉宇,竟有幾分風流意味。
而這風流亦是親而不狎,恍若天邊自在流雲。
元承晚難得見他如此模樣,故意道:“是呀,本宮知你最好看了。”
裴時行不知臉羞,大大方方受下這一贊,拱手謝禮道:“多謝殿下賞識厚愛。”
他默默笑了一下,而後探出寬大手掌。
掌心溫暖又幹燥。
“那便不觀殿下了。”
裴時行另只手牽了長公主雪腕,輕輕落入他掌中。
“觀我。”
他垂眸,認真將指節扣入她指間,慢慢牽引著比他細,亦比他白的女子指腹輕劃過自己手掌。
口中話音同掌上動作一般從容,卻又充滿誘哄意味:
“臣指側這一處繭最厚,乃是常年握劍握筆所致。”
他們的指覆在一處,慢慢滑下。
“拇指之下的肌腱處亦有,這是因為握劍不可用死力,否則便握不住。”
“若是生在這處,便是因握刀之故。”
元承晚聽聞話語,隨著他的力道撫上去,正是食指的第二個關節處。
她覺這處的繭比方才薄了些許,卻仍是堅硬。
裴時行繼續解釋道:
“這是被刀鐔磨損,如臣這般厚度,便是會使刀,但平日又不慣使,不以刀為慣用兵器的模樣。”
“而這一處傷,”他帶著她的手落到自己左掌的虎口處。
“這是臣兒時不慎被斬霜所傷,痕細而深,直而斜,此生難消。
“武人一觀,便知是被薄刃鋒利的劍兵所劃。”
他忽想起什麽,低笑了一聲:
“臣比殿下長四歲,眼下回想,臣手上這道傷被造就時,殿下應還不過一歲。”
一歲的元承晚該是什麽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