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狸奴(第3/4頁)

卻忽而聽她口氣驚喜道:

“竟是如此!本宮前日還疑惑呢,為何最近這孩子時時在腹中翻騰,原來竟是因聽了表兄的聲音。

“駙馬解了本宮一惑!

說來當真是如此,這小兒恰好都是我在同表兄會面談話時才有所活動,想必便是感應到了表兄的聲音,怪不得呢。”

她面上是純然的驚喜之色,仿佛當真因裴時行的話得到靈感,解了疑惑。

裴時行面色一冷。

一瞬感覺自己對著青色衣裳的、丹鳳眼的、修道的男子多了一份厭惡。

若世間真有人能把這些特質集於一身,便是天生的討人厭,厭中之厭。

長公主繼續道:“不過卿家多慮了,本宮的孩兒聰穎超凡,哪裏就會認不得父親了,僅僅因聽不到你的聲音便就如此啦?”

她不以為真地嗤笑一聲。

“若當真如駙馬所言,這小兒因為在胞中聽多了誰人的聲音便認其作父——”

長公主忽然正肅臉色,語氣嚴厲:“那卿家放下心,這就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小兒的過失了。”

“待它出世,本宮定會狠狠責打這不肖子!”

裴時行口中含了黃連一般。

小兒是他見殿下的借口不錯;他愛殿下同他的小兒,想多親近它也不錯;

若他能伴在元承晚身旁,趕走沈夷白則更不錯。

可為何殿下竟作如此理解。

他不願承認,自己此刻竟也開始隱隱憂心,小兒會對日日相見的沈夷白萌生親近之感。

不單如此,小兒還未出世,他這個阿耶便為它先討了一頓打。

裴大人望著長公主唇畔狡黠笑意,像極一只狸奴。

當真是又愛又恨。

他任肅政台禦史之職,身負糾彈百官重責,素來有理有據,不亢不慍。

能將劾人的奏章寫的言簡意全,脈絡清晰,層層遞進;

面對聲色急厲的官員亦能思路清醒,言不咄咄卻能一步步將對方逼入死角。

直到對方再講不出一句遮蔽之辭,心甘口服認罪。

可此刻對上長公主,精心籌謀還不待施展織成巨網,三言兩語便被打散。

裴時行素來自傲自矜,此刻卻不免懷疑自己。

他沉默一瞬,而後定下神,順著她方才的話繼續道:

“臣自是相信小兒的,不過誠如殿下所言,既然我們的孩兒聰穎超凡,那更要悉心教養。

自在母親的胞中便對它頗多熏陶,啟發靈智。”

“崔少卿與臣是同年登第,聽聞他當年便是於夫人身旁日日誦書,才得如今一雙孩兒如此早慧的。”

“臣還冀望我家小兒日後能有才有德,好為陛下的江山社稷效力呢。

臣以為,你我二人久沐皇恩,既然有醫書作為例證,又有崔家一雙伶俐孩子的先例在前,哪怕有一分的機遇,也不該放棄努力才是。”

“……”元承晚一時啞然。

裴時行眼色誠懇地對上長公主冰刀霜劍似的俏面。

一時覺得渾身奓開毛的小狸奴也有可愛之處。

大理寺崔少卿不知裴時行成婚後底線驟降,如今竟敢在背面編排些關於他的無稽話語。

他此刻正於朱雀門外候著夫人下值,而後二人一同相伴歸家。

崔恪領從四品上之階銜,按制當服小科綾羅,色乃朱紅,腰銀魚袋。

郎君身姿瀟灑,一身公服板正,此刻負手昂立,墨畫的漆眉不自覺蹙著。

仍在思索適才所閱卷宗中的疑慮之處。

辛盈袖下值鐘敲後稍稍耽擱了一會兒,此刻方出朱雀門。

她成婚多年亦不改習性,見崔恪照舊在宮門外等候,便自身後悄悄上前,欲要唬他一跳。

崔恪盯著身後影子逼近,蹙起的眉不自覺松開,卻不動聲色。

只待她快要得逞時,忽地轉回身去。

辛盈袖正是聚神之際,反被他嚇得連連後退兩步。

“辛家阿袖,頑皮賴骨。”

他捏住她皓色細腕,語氣風輕雲淡下了定論。

可這分明是她昨日斥責女兒的原話,他竟拿來刺她。

辛盈袖不服氣辨道:“崔家恪之,貧嘴惡舌!”

崔恪點墨漆瞳中劃過一絲笑意。

他一貫寡言,便再不與她爭辯,由她牽著自己的袖角,只聽著妻子一路在他耳畔分享今日的見聞趣事。

禦道兩旁本是禦廊,以往有商賈設集市於此買賣,先帝時撤市不許再在其間交易,故十分悄寂,只見得道旁槐花金黃如繡。

崔恪目光素來沉靜無波,此刻緩緩略過一途風景,耳邊是辛盈袖婉轉話音。

倒令他緊繃沉肅一整日的精神松緩些許。

“啊呀,我今日一直在想,究竟該拿阿霽這臭丫頭怎麽辦才好。”

崔青霽一日比一日長,卻也一日比一日調皮,同辛盈袖孕中設想的端靜小淑女相去萬裏。

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