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妄與惡(第2/2頁)
背過身來卻猜,這二位恐怕是終於撕破臉,一個鍋裏熬不住,眼下要鬧開到聖上面前了。
誰又能料到這樣兒的兩個人是來求賜婚的呢。
皇帝亦是十分震撼,待聽完長公主所求後,難得沉默片刻,而後獨留了裴時行在殿中,二人密談良久。
待君臣二人再次打開門已接近兩個時辰。
水榭裏的長公主眯眼眺著一前一後出來的兩個男人。
皇帝肅著臉,身後的裴時行倒難得笑意明顯。
也不知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
元承晚的視線在兄長與裴時行的臉上來回轉了轉。
倒是皇帝面上帶著不情願,先發了話:“晉陽當真決意要嫁他?”
元承晚微微一笑道:“皇兄,裴大人這段時日所作所為的確令我改觀,也是到近來才知,我二人向前對彼此有許多誤會。
“如今又有了孩兒,這或許便是天意吧。我願嫁他。”
雖知長公主這話講的違心,可聽到“天意”二字時,裴時行還是忍不住翹了翹唇。
皇帝又覷了一眼裴時行,終於松口道:“朕會為你們賜婚。只是晉陽,若你反悔,無論何時皇兄都會支持你。”
無論勢與貴,裴氏都不必再通過與皇家建立姻親來求得。
甚至出於清正守中的家族名望考慮,尚主並不被五姓世家子列入婚事首選。
皇帝必須知曉裴時行此舉謀求為何。
因為只要裴時行尚了當朝唯一的長公主,這段關系會將他牢固捆綁,此後在世人眼中與皇家密不可分。
他不介意將裴時行作為他伸長的手眼。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亦皆為王臣,可為帝者卻只能踞於京師。
看似帷幄掌控天下,可實則他所能知所能曉的全部,完全來自於百官地方吏淋漓的奏章、口中的華言。
這些東西不知真假,但大多包含私心私欲,只會如迷霧層層敷疊眼前,閉塞帝王的視聽。
他需要更多人助他探聽實情,卻不一定要通過聯姻之法,不必以他唯一的妹妹作為收攏裴時行的代價。
只是裴時行所求,似乎當真只在晉陽。
既然眼下這二人都到他面前來求賜婚,那他也不妨順水推舟。
但元承繹身為兄長,亦要對妹妹有所承諾,令她日後有和離休婿的底氣。
裴時行唇角笑意陡然一僵。
他自然聽懂,皇帝賜予了長公主可以隨時休棄他的權利。
但這又如何?
兩姓合而為婚乃是大事,告過天地祖先,上了皇家玉碟的一對名字。
他決不允許旁人將他們夫妻二人輕易分開。
二人雙雙謝恩告退。
禦史大人深知未雨綢繆的道理,已在心頭計劃著坐穩駙馬之位的法子。
待目送裴時行與長公主遠去的身影,元承繹臉上才終於顯露出幾分嫁妹的悵然。
年輕的帝王獨立於重重禦階之上,罕然顯出些寥落。
輕手輕腳貓著身子入殿的李德海留神側耳,卻聽皇帝負手輕嘆道:“朕的狸狸恍惚才丁點兒大,竟也長成小女郎,要出嫁了啊。”
大內官這才知長公主來意,長眉底下那雙終日帶笑的眼難得驚詫地瞠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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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眾人也難得與皇帝擁有同一份的悵然。
這份共感在一月後的長公主出降典禮時達到了頂峰。
七星鬥柄南指,天下皆夏,上京百姓傾城而動。
是日槐花枝蔓,日華大盛,宜婚娶。
有司上百兵士各執帚具,儀衛皆持鍍金銀桶,上前灑掃水路開道。
重重行幕步障後,長公主的紅羅翟車以朱紫設色作車蓋,華美絕倫,由強健英朗的武官合力擡舁,於紫衫儀衛、羅衣宮人的如潮簇擁中緩緩行進。
依稀可自銷金掌扇、繡額錦帷後,半窺見扇後艷妝絕色的美人。
前頭金鞍玉勒的裴駙馬人逢喜事,一襲正紅婚服風姿英爽,玉面矜嚴卻難掩眉間喜意。
因為他根本就沒想掩。
這倒是同道旁面色癡纏怨念的年輕男女形成鮮明對比。
這二人大婚的消息如空天驚雷,震碎不少京中小兒女的心肝。
失意學子哀嘆自己同時痛失人生四大樂事之兩樁,欲要舔筆作詩一首,奈何胸無點墨之才。
京中懷春少女揉碎絲帕,眼頭紅紅,只道此生與裴郎緣慳分淺。
亦有頭腦清醒之輩心中狐疑,東海木石未滿,金烏未曾西升,為何這兩位卻要成婚?
裴時行一雙眼卻看不進旁人。
他只覺今日上京的天前所未有的湛藍,滿心的歡喜與滿足令他一顆心滿滿當當。
好似某年春深,城外西林花稠枝蕃。
彼時花林中最嫣紅的一朵灼灼桃花,於經年夜夢化作心頭朱砂,今日卻終於願意於他家下生根。
正待花葉蓁蕡,團簇美滿。
此刻正自河東馳於官道的一駕馬車裏,也有人同裴駙馬一般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