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糾纏(第2/2頁)

龍座上的帝王換了個坐姿:“這樣啊——既然晉陽都這般直白了,那你就不許再去煩她擾她。”

裴時行不為所動:“望陛下恕臣愚魯,不敢聽令。”

“陛下明鑒,臣確然是誠心求娶殿下,就算眼下她對臣不屑一顧,可臣還是不願放手,想繼續爭取。

“哪怕只能如而今一般,做一些無用的糾纏。”

“放肆!”

元承繹全無議政時的欣賞之色,恨恨咬牙道:“朕的妹妹豈是你想糾纏就能糾纏的!”

裴時行氣定神閑,待皇帝平息完怒火方才繼續。

他言辭懇切,仿佛眼前人不是慍怒的帝王,而他也只是在向女方護短又暴躁的兄長作出承諾。

“臣向陛下保證,絕不會對長公主殿下死纏爛打,也不會讓殿下因臣而感到困擾。”

“但也懇請陛下開恩,”他擡起清明銳利的眸,繼續道,“至少能讓臣擁有一個愛慕者的身份,借此同上京諸多的才子們公平競爭。”

皇帝自鼻子裏哼了一聲,松口復問道:“期限多久?”

“到殿下成婚。”

至少,到殿下同人成婚。

幸好元承繹不知他話外之意,否則當場便可用狗頭鍘取他性命。

君臣二人各懷心思,卻奇異地用三言兩語暫定此事。

.

商定下鹽鐵一事,打發走了妹妹死皮賴臉的追求者,皇帝看一眼漏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四五個時辰不曾休息了。

他指節輕敲了敲,終於決定休憩一會兒,隨即利落起身,吩咐大內官道:“回千秋殿。”

謝韞聽了宮人通傳便候在門口。

遠遠就看見皇帝龍驤虎步,正帶著一行人自立政殿方向行來。

她看著元承繹英挺的眉目漸漸清晰,上前迎了幾步,眉眼含笑,一派溫婉靜美。

見她來迎,皇帝大步上前。

待握到皇後的手,元承繹眼中笑意終於蔓延到嘴角。

二人目光對上,哪怕成婚多年,謝韞還是會羞澀。

可更多卻是高興。

她柔荑被人捏在手裏,紅著臉隨他往主殿方向去。

帝後二人一路閑話,謝韞輕聲慢語同皇帝傳達了長公主的意思。

可不料皇帝卻很固執,並不打算就此終止他的送禮大業。

他們二人相處時極少留人在近前服侍。到了殿門口,李德海極有眼色地止住身後如雲的侍從。

他指使人合上殿門,悠悠轉過身,眯眼瞧了瞧天,只覺今日天色極好。

殿內。

皇帝此刻模樣的確不太好叫旁人窺見。

他甫一進門便一路拉著皇後入了內帷。

待謝韞在他身前站定,元承繹散了骨頭似的坐到榻上,攬過皇後纖腰,將臉埋入她柔軟少腹,滿足長嘆一聲,聲音悶悶傳出來:“皇後,朕好累啊。”

“你抱抱朕怎麽樣?”

謝韞有些癢,忍笑由他撒嬌。

她卸下手上飾物,就著這個姿勢輕輕揉按皇帝後頸經脈,替他緩解久坐的僵麻感。

謝韞至今猶記她得知皇帝要納她時的驚訝。

自幼寄住英國公府的表小姐這還是第一次面聖,她偷覷了眼龍座上的皇帝,只覺他和傳聞中弑弟奪位、殺伐果決的模糊面孔對不起來。

他實在年輕的過分,也俊美的過分。

可無論皇帝符不符合她的期待,他為君,她是民。

謝韞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旁人的意思,接旨、謝恩,待嫁、學禮。

再到大婚那一日由人扮飾,穿上皇後禮服。

每一步都有人為她置辦,她只消按部就班地順從便好。

就像皇後的華冠麗服,謝韞甚至不需自己動手,只要像一個偶人那般,展臂、擡手、落手、轉身,自有重重祎衣加身,綴下白玉雙佩,博鬢雙蟬,青履金舄。

再坐到鏡前,自有人為她描眉畫眼,十二枝花樹冠沉沉壓低頸項,亦遮住她眉間無措。

真真正正被畫成一個皇後該有的樣子。

她的確是自小按著宗婦貴女的標準養起來的,所以即便是母儀天下、統率六宮的重任,謝韞也能很快適應,將她分內之事完成的極好。

唯一的一次措手不及來自於皇帝。

皇帝第一次對著她撒嬌時,謝韞僵直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她很是懷疑,那個心思深沉不可測,喜怒難辨的君王,和她懷裏這個幾分無賴的男子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可她自幼便是家塾裏最聰慧認真的學生,這一回也一樣,她調整的很快。

快到連皇帝都察覺不出她的震驚。

快到連她自己也忘記,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將這一切視作學塾裏的課業。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以為她和元承繹是一對普通的少年夫妻,過的是家常日子。

只不過他們二人的家,在全上京最不可侵犯的巍峨皇城。

那是一處高處不勝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