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看(第2/3頁)

“歷代以來,鹽鐵均由官府專營,劍南並非產鹽區,但也應當有官府售賣的官鹽;只是如今,泰半食鹽都被民間的商戶私人收購,由這些商賈自其中大肆牟利。

“剩余的一半鹽即便收歸官府躉賣,卻因量少、運輸路途遙遠而被層層加價,致使非鹽產區的普通百姓難以負擔。

“甚至如臣所見一般,不得以尋石上的結晶硝來作代替。

“可是長此以往,於國計民生皆大有不利。”

裴時行看了眼皇帝,見他的神色愈聽愈凝重,頓了片刻,復道:

“臣請求陛下,設鹽鐵使來監管十三道鹽運一事,並在產鹽區設立鹽院,每年應季,皆交由官府統一收購,嚴懲私人販賣;

“在離產鹽區較遠的地區設立鹽倉,常年儲備,防止有人哄擡鹽價。”

他盡數道出自己於顛簸路途中反復思量的計策,又將官府記錄說與君王。

“如今大周每年鹽稅收入為四十萬,但僅依江南兩道的鹽產量來計算便不止此數。因此,臣以為,此事若辦成,於民生於國體,均有大利。”

皇帝聽了他這一番陳述,目中流露出贊賞,卻並不出言。

只在裴時行準備告退時,皇帝出聲喚住他:

“含光,你和晉陽是否有何過節?”

裴時行面色如常:

“長公主千乘之尊,臣萬萬不敢忤逆殿下。只是臣身為禦史,理當為陛下彈奏不法,肅清內外。

“長公主夤夜宴樂有違禮法,故臣鬥膽上奏。”

談及妹妹,皇帝整個人多了一絲柔和。

元承繹輕笑道:“這等宴樂,多是年輕子弟與貴女參與其中,晉陽尚未婚配,知慕少艾,便隨她的意。

“日後再遇此事,卿不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朕這唯一的皇妹便是。”

裴時行一貫俊朗卻冷淡的面色上看不出什麽,只唇角微壓,點頭應是,他自是知曉,這些年來上京一直風傳他與長公主不和。

但裴時行自認,他並沒有一絲一毫針對長公主的意思。

自己弱冠出仕,伏惟不負皇恩、不負家族教養,端看他巡查劍南道兩月,方才歸來,連一口氣都沒喘勻就參了長公主一本。

便可知他的兢兢業業。

只是此番,連皇帝都嫌他盡職過了頭。

年輕禦史退出殿外,擡頭看一眼湛藍清澈的天。

只見群雁振翅而過,不留痕跡。

他目中不辨喜怒。

皇帝的話令他警醒三分,他的確不該過度關注長公主。

是他逾矩,失了分寸;是他因旁的東西亂了心。

只是——

裴時行藏於袖中的右手指節相錯,輕輕搓了搓。

極力抑制住想要碰一碰自己耳垂的意圖。

為何她一罵他,這耳朵便燙的不行?

長公主果真奇女子也。

被裴禦史推崇為奇女子的長公主殿下在之後的一月裏並未受到彈劾。

元承晚對裴時行的識相頗為滿意。

她向來是心胸豁達的,甚至豁達到萬壽宴時,同裴禦史在宮門口狹路相逢,她也罕見地朝他露了個笑。

徒留裴時行駐足原地,目色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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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承晚與眾女眷至長秋宮閑坐,且要等到帝後駕臨方可開宴。

她雖一早知曉皇帝存了給她做媒的心思,但待親眼目睹她的好皇兄滿面笑意,浩浩蕩蕩率領著一群世家子弟入殿。

甚至在與她對視時還笑得愈發燦爛,活像自己做了什麽大好事。

長公主嘴角的笑意還是沒忍住垮了下。

年長些的老臣顯然看出了皇帝的意圖。

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們自發落在了隊伍後頭,將出頭露臉的機會留給了年輕人。

這群年輕人裏自然包含年已二十有三,卻仍是孑然一身的裴禦史。

裴時行今日未著官服,一襲牙白長袍束以玉帶,肩寬腰窄,挺拔儼如松柏,仍是素日那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

長公主並不願欣賞這群開屏孔雀,但在皇嫂眼神催促下,仍是裝模作樣地掃視一圈。

不一會兒便被幾個世家子含羞帶怯的眼神弄得膩煩不已。

元承晚暗自蹙眉,低頭飲酒。

裴時行落座於男賓席位,亦能感受到諸多直白而冒犯的眼神。

他舉杯的手頓了頓,略略側了側身,朝他後首的定王世子瞥去。

那王世子盯著長公主的眼光好似在垂涎一塊肉骨頭,白胖的臉因出汗而微微生光,嘴角亦不自覺上揚。

卻在下一瞬感受到如有實質的寒意。

然後正正好好對上那位謫仙禦史的眼神,凜冽如霜刀,令他嘴角的笑意倏然僵硬。

王世子胖圓的身子也不自覺抖了抖。

世子默默低頭,卻在心裏暗自埋怨這禦史實在太過固執古板,在這等場合也要如此苛責。

今日本就是少年男女眉目傳春的相看之際,他不過朝殿下遞了個含情瀲灩的秋波,偏這裴時行像個書院學究一般,嚴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