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乾坤(第2/3頁)

“陛下,臣不知道。”

文曦松開掌心,薄薄的汗液有些滑。到這一刻,她無比清楚眼前這位少年帝王在問什麽——有些情誼在沒有說出口之前,無論怎樣都有收回的余地。

就像這樣,她吸了口氣,垂眼再度開口:“微臣有想要實現的理想和抱負。在此之前,微臣只想專心服侍在萬俟大人左右,為朝廷盡一份綿薄之力。望……陛下成全。”

寒氣濕冷,滄池碧波上的冰面像是結得越發厚了。北風呼嘯,宛如一柄柄直面而來的尖刀,颼颼刮在她臉頰上。

頃刻間,亭亭玉立的少女凍紅了鼻頭。

“好。”

文曦擡眼,看見身披玄黑大氅的少年面上含笑。

那份笑容淡淡的,掛在嘴角,教人有些落寞,又有些莫名難過。

他遞來早已閱畢的奏疏,廊旁枯枝滲進來的殘光被寬袖擋了擋。

蕭定霓落下來的眼神很溫和,似在這一瞬決定了什麽,又似做一份告別。

他語調輕緩,慢慢說道:“你會做到的,文曦。”

……

“你什麽時候回京的。”長孫蠻咬著筆杆子,一手揉著剛剛差點閃著的膝蓋。

“前兩日。不過事情有點多,我跑了幾遭三輔府,今兒才歇下氣來。”

三輔府指的就是司隸部的京兆、左馮翊、右扶風三地。魏山扶自做了司隸校尉部的兵曹從事,每次出去馬兒都要連番歇腳喝水,可見路程顛簸遙遠。

故此,光聽聽他輕描淡寫說的這些,長孫蠻就頭疼。

騎馬郊遊可以,但急急忙忙來回奔波風塵仆仆那就要老命了。

那方倚著憑幾而坐的少年卻沒覺得什麽。

他仍慢條斯理翻著書,微垂的眼睫纖長濃密,輕輕闔住他烏黑瞳孔。

揉了半天膝蓋也不疼了。長孫蠻理開宣紙,動手抄起書來。

她一邊翻開書扉,一邊不經意又說道:“你這次多久回去啊……後天?應該是後日吧。你才在校尉部幹了沒兩年,估計你上司不會給你放太多假。”

說到這事,魏山扶眼一掀,迎著幾盞燃起的燭火,好整以暇看著她:“看來你巴不得我今晚就回去。”

“……哪有。”

“我看你哪哪兒都有。”

長孫蠻喉嚨一噎,少見沒再與他爭執。

她可不想爭到最後反而暴露出她心頭想讓人多待幾日的別扭心思。

眼見那頭少女埋首奮筆疾書,魏山扶五指一扣,掌心那本翻了一半的書驀地合起來。

他覺得甚沒意思。

“聽聞邙上學宮裏的梁秋泓學識淵博,你覺得此人如何?”

“……啊?”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長孫蠻怔了又怔。

邙上學宮?梁什麽?

這般想著,她一順口就原模原樣問了出來。

原以為對面那狗能給個痛快話,沒想到少年一聽,眉梢高高挑起,那本卷在掌中的書冊也順勢磕了磕桌面。

“信都通了小半年了,你別跟我在這兒裝傻。”

“什麽裝傻我真不知道你說的那——等會兒,你剛說什麽?”

可能見她臉上神色轉變實在真實,魏山扶敲桌的手一頓,那冊書嘩啦一下攤在桌面。

他眼裏帶了幾分狐疑,長孫蠻卻後知後覺琢磨出了什麽。

“小梁州……梁秋泓……”她眼睛一亮,在紙上劃拉的筆杆子差點甩出墨來,“原來是他啊,他就是那個被逼上梁山、不對,是邀上邙山的天才畫師呀。”

少年輕嗤,“還天才,我看是瘋子才對吧。”

“嫉妒使人醜陋。”

“……誰說我嫉妒了?”

一聽這話魏狗當即拍桌,振振有詞,“他梁秋泓不就在冀州畫點畫兒寫了點字博了些許名聲?這就叫天才了?我還三歲吟詩五歲知為文如今名揚四海呢,誰不知道我晉陵君的名號?你看我到處顯擺了嗎!”

“嫉妒使人質壁分離。”

雖然聽不懂她嘴裏說的啥詞兒,但這不妨礙魏狗聽出與之前那句話異曲同工之處。

少年握了握拳頭,絞盡腦汁,生生憋了一字:“……焯。”

長孫蠻想了想,為了她才起了個頭的新律典,魏山扶這邊的思想工作肯定得做一做,免得他犯起神經來出差半路拐彎去趟洛陽,直接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合作夥伴嚇跑了。

“你不必對小梁有這麽大敵意……”

“呵。”少年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冷笑,“小梁?叫得挺親切的啊。”

“……??”

長孫蠻低頭看了看剛在紙上寫的幾個字,確認筆友的確是叫小梁州。

她可以確信了,這只狗又開始間斷性神經抽搐了。

“不是,人家筆名小梁州,我叫他小梁怎麽了?”

“……你就不能把州也帶上?”

長孫蠻氣頭上來了。

她忍住火,好言好語再說道:“反正不管怎麽說,人家現在是我的好夥伴,我有許多問題需要請教他。你在我這兒說說就行了,不許跑人跟前胡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