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花朝(第2/3頁)

這一茬算是捱過去了。

幽州眾人俱松口氣,他們主公昏迷不醒生死不明,照此下去,長孫蠻很有可能是長孫家最後一根獨苗。

誰想到這口氣松了沒多久,小郡主夜夜驚夢體弱多病的消息又傳了出來。

幽州府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求解無門。

幸好這個時候長孫無妄醒了。

他不顧病體,親去冀州登門求藥神醫葛玄晏。

葛玄晏厭惡權利之爭,尤對蕭氏弄權深惡痛絕,曾立誓不出山林。要他搭救郡主之身的長孫蠻,實為難辦。好在葛玄晏念兩人曾有弈棋之交,松口對弈。

那會兒為問藥奔波數日,又逢上倒春寒,長孫無妄愣是一聲不吭,在寒潭邊與這古怪老頭兒弈了五局。

三勝兩負,葛玄晏意猶未盡,慢吞吞道出一帖獨家秘方。又說小兒先安魂,後強身。他葛玄晏不入世間,所以只給安魂的法子,要讓長孫蠻身強體壯,還得他們自己溫養。

於是,為了這個安魂方,長孫無妄拼著一口氣,冒險回長安。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何錯聽過不少,但第一次見,還是在這位經驗老到的神婆身上。

“貴人若求官,老婆子能通神農殿。貴人若求美姻緣,浮露寺官渡口,姻緣樹上掛紅絳。敢問貴人念何?”

“去一府邸,安一小兒。”

那瓶安魂方交到她手上。

神婆泰然若素地收入懷中,笑眯眯說:“小兒安魂最是好辦,取一賤名壓一壓。貓兒、狗兒、或為奴,或為婢……”

“蠻。”男人緩緩擦去嘴邊的血,輕聲道:“就叫阿蠻。”

……

蕭望舒坐在玄黑大椅上。

畢顯被蒙住眼睛,聽見有人進來,他再次破口大罵:“豎子敢爾!我乃並州刺史畢顯,無詔無諭,鼠輩豈敢動用私刑?!”

蕭望舒沒有搭理他。

她只是坐在對面,雙眸沉沉,誰也猜不透她現在想些什麽。

許久。畢顯似乎也罵累了。他停下聲兒,喘著粗氣。

蕭望舒動了動。

她輕輕叩響椅臂。

王野會意,他走上前,沉聲問:“八年前並州邊疆一戰,刺史可還有印象?”

畢顯原本還有怨氣,乍聽此言,他身子突然抖了抖,打了個寒顫。

“你是誰?!”他驚怒道。

“這不重要。刺史只需回答剛才的問題。”

“老夫不知道你要問什麽!時間太久,老夫上了年紀,早忘了前塵往事!”

王野回看蕭望舒一眼,後者仍輕輕叩著椅臂,沒有發聲。

看樣子畢顯還是個硬骨頭。

王野想了想,走過來低聲朝蕭望舒道:“需動刑,您要不……”

蕭望舒停下手。

她站起身,淡淡道:“取下蒙帶。”

畢顯冷哼:“還是個女子……老夫勸你早點收手!私自圈禁朝廷命臣,你該當何罪?!”

眼前黑布被人取下,昏幽的牢底映入眼簾。

畢顯微微眯起眼。

過了會兒,他的視線中慢慢走入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形。

隨著她愈來愈靠近燭光,自裙擺而上,紛紛從陰影中扯出,直至那張臉顯露無疑。

這是——

畢顯一瞬瞪大了眼睛。

他“怦”地跪倒在地,顫聲:“臣、臣見過長……長公主殿下,願、願、”他狠狠咽了口唾沫,伏低了頭:“願殿下、殿下長樂未央。”

一句問儀,讓他說得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可見心裏有鬼。

蕭望舒伸出手,卻沒有扶他起身。

而是由王野遞上了一把劍。

冰冷的劍尖擡起畢顯的臉。

即使在燭火搖影的昏淡中,他依然能窺見她冰冷無度的雙眼。

“刺史要顯官威,不肯輕易吐露一二。那麽,孤來問。”

蕭望舒手腕一動,劍尖輕劃他頷下,胡須盡斷。

她道:“衛國公司震的軍令,刺史可還記得?”

只這一聲,畢顯大駭。

他抖如篩糖,兩只手微微擡起,似想攔住這柄不受控制的劍,又似在做辯解。

“殿、殿下!殿下……”劍尖停在他喉軟骨上。

畢顯再不敢動。

黑暗從四周如潮水般湧來,吞噬掉蕭望舒的身形。

畢顯只聽得她慢條斯理說了一句:“你曾有一個兒子,可惜多年前死在了戰場上。你膝下除了一女再無所出。如今畢蘭因已死,刺史對這人世無所掛戀,只求一死,孤能理解。”

畢顯一頓。

他曾為了長子叛出幽州……這些年,蘭因雖然嬌慣成性,可……罪不至死啊!

幾息間涕泗橫流,他哭聲道:“殿下!臣有罪,臣……臣知罪啊!”

那柄劍扔在地上。

蕭望舒垂下廣袖,遮掩住微微發抖的手。

她垂眸問:“衛國公司震之令,是什麽?”

時隔多年,畢顯的記憶卻沒有模糊。

他頹唐跪在地上,長髯上沾滿草屑,“國公命我傳令幽州軍……從右翼繞後奇襲,呈包圍之勢,一舉打盡匈奴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