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花朝(第4/5頁)

他遞給許倦,問:“居之是不相信我能踏平揚州?”

許倦一愣。

長孫無妄又說道:“天下十三州,於我不過探囊取物。幽州兵戈所指,無人不為之懼怕。”

“那君侯是打算……”

“居之入我幽州時,曾問我所求是何。我言揮師南下,一舉攻奪蕭室。如今我想問一問居之,所謀求又為何?”

許倦靜了片刻。

隨後,他撫著美髯,輕輕嘆道:“某平生夙願,不過天下一統,黎民安康。世道太平,再無人顛沛流離,妻離子散。”

長孫無妄低頭扶住他,面含歉意:“是我唐突,望先生見諒。”

許倦的兒子不滿五歲,就被一場戰亂誤殺。他的妻子無法接受是許倦招來的禍事,傷心欲絕之下提出了和離。沒過幾年,許倦便來到了幽州。

許倦擺手,“君侯歸來,卻不理諸事。如今有此一問……敢問君侯之志,可還在蕭室?”

男人扶住的手一頓。

良久,他擡起眼。

薄薄的嘴唇開合:“自然。我意在蕭氏。居之放心,天下也會承諸君所願,一統太平。”

……

塔努爾跪在屏風前,雙腿打顫。這幾天幽州死士的手段幾乎叫他領教了個遍。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夫人,夫人!您救救我,我什麽都說了!我沒有再隱瞞什麽了,您放過我吧,我會祈求天神保佑您的……”

屏風後。

蕭望舒強自鎮定的又倒了一杯茶。

她控制住亂跳不穩的心,勉強平穩問他:“你就是塔努爾?那個從瀚海銷金窟來的匈奴人。”

“是,是的。我叫塔努爾。我,我什麽也沒幹。我只是去賣我的馬……對,這群馬不是我的,是一個中原女人送給我的。”他聲音裏十分後怕,最後還帶了哭腔。

蕭望舒握緊茶杯。她再問:“中原女人,長什麽模樣。”

那個女人給了他一筆不菲的財富,這種天降奇財對貧窮的塔努爾來說終生難忘。

他哭道:“她,她有一頭不算長的頭發。大概只到胸口的位置。”

——“上陣殺敵,哪有條件留那麽長的頭發。噯,玄玄,你別攔我呀。剪頭發又不會流血,你哭什麽。”

“她個子比一般中原女人都要高。跟烏維家的塔娜妹妹差不多,就比我矮半個頭。”

——“你看你看,我都快跟冰羽一樣高了……好吧,我承認再過幾年他會比我高。但…我一定比你高。為什麽?因為姑姑就不高呀,笨玄玄。”

塔努爾絞盡腦汁,把前幾日說得東西通通都說一遍:“對,對了!她胸口前有兩顆紅痣,又小又挨得極盡,活像一只紅螞蟻……”

“啪嚓——”

一聲驚動。塔努爾本能住嘴。

桌案上的茶杯怦然砸在地上,茶水四溢,瓷具紛飛。

蕭望舒厲喝:“你是怎麽知道的?!”

屋外迅速傳來走動聲,混著金戈鐵鳴,塔努爾的冷汗“唰”得一下冒出來。

他嘭嘭磕頭,哭道:“夫人,夫人,我都是實話實說啊。不是您讓我說她長什麽模樣嗎……求求您,我不想再去地牢了!”

蕭望舒深深吸了口氣。

她冷聲,再次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塔努爾平時不太靈光的腦子突然通了。

聽說中原人對女子貞潔看得極重,不像他們匈奴民風開放,兄死弟及,夫死從子。

這位夫人突然生氣,難道是……

塔努爾又嘭嘭磕了幾下,立表忠心:“夫人您您您您放心!我真的沒對她做什麽!我塔努爾向天神起誓,這輩子只想娶烏維塔娜做妻子,別的女人我不會多看一眼!我遇上她的時候,她已經快要沒氣了。是那群通人性的馬兒把她駝到了蘭煙山腳我家附近,她一身破破爛爛的,又是血又是泥沙。我、我本來不想救的。可是她突然醒了,拿匕首要剁我的腳,威脅我救她。”

塔努爾說起來就想哭。

他只是一個想擁有幾頭牛羊娶老婆的貧窮糙漢子,為什麽所有人都要跑來問他到底有何圖謀。

他抹起眼淚,又道:“沒辦法呀,她那群馬就在我家吃草,怎麽趕都趕不走。我還指望用牧草換兩頭羊呢。正好善良的塔娜來了,我們把她背回家,塔娜給她擦拭身體,換了衣服。紅螞蟻還是塔娜夜裏悄悄告訴我的呢!”

原來……如此。

蕭望舒重重的閉上眼。

多年疑心告誡她,對任何人的話都不可輕易相信。

可這個匈奴人說得如此詳細,詳細到她分不清虛實,也……不願去辨明。

半晌。

她聲音發啞,沉沉問:“她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她騎著駱駝,跟隨瀚海的太陽遠去。”

瀚海、太陽……蕭望舒猛然睜開眼。

——“此處千裏荒漠,形似廣海,故曰瀚海。若迷失瀚海之中,也不必驚慌。日出東升,一直認準太陽,就可以辨別出東方。往東去,必過幽州。從海面乘船南渡,可至青州。玄玄你看,到了青州,再乘一匹快馬,就可以回到徐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