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夜喜轎(第2/3頁)

那男子向她所指的方向看來,盡管還是看不清臉,但老轎夫依然能感受到那犀利而沉靜的目光。

本來想跑的心思竟一點都不敢提起來了。

老轎夫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與對方目光相碰,耳邊似乎聽到了男子聲音低沉,說了些什麽,但一個字也沒聽清。

只用余光看到那婦人笑著伸手,接過男子遞過來的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她低頭打開一角看了看,頓時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老轎夫只看見一點銀光匆匆一閃,那婦人就把布袋收進了袖筒,讓開了地方。

隨即,腳步聲響起,沉穩而冷靜,最後,站定在轎前。

他似乎有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就果斷地伸臂掀開轎子門簾。

那婦人忙小跑著過來,殷勤地提了燈照了進去。

見狀,老轎夫則目露駭然之色,蹭蹭往後退了兩大步,卻又難忍好奇地也跟著看向轎子裏面。

燈籠昏暗的光線中,一個瘦弱的身影癱坐在轎內,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纖細得多,甚至在哥兒中也算是瘦弱的。

大紅色的蓋頭將他的頭臉蓋得嚴嚴實實,紅色的嫁衣寬松地罩在身上,脖領處露出些白嫩的肌膚來,顯得他更加羸弱。

淡淡的酒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混在轎子裏相對沒那麽冰冷的空氣裏散逸出來,竟讓這人看起來有種弱質風流的妖異味道。

雖然如此,轎子裏的人看起來確實還是個正常人,不是什麽可怕的精怪。

只是,當老轎夫疑惑的視線從對方身上,來到腳上時,身體突地微微一震,他記得清清楚楚,新娘子上轎時,腳上穿了雙繡鞋,因為衣袍是新的,而那雙鞋明顯是舊的,差別明顯,所以他印象極深。

然而,那雙鞋現在沒了。他的目光在轎子內逡巡,根本找不到它的蹤跡。

而掀開門簾的男人在這時,已經彎下了身體,探身進入轎中,將那哥兒從轎子裏毫不費力地抱了出來。

之後,老轎夫只感覺面前一陣風,男人已經抱著新娘子轉過身去,像來時一樣,大步往院門內走去。

從他的方向,只能看見新娘那一雙只著白襪的腳。

在婦人絮叨的“恭喜”、“早生貴子”之類的道喜話中,男人進了門,木板門也隨之被關上。

在門被關嚴的最後一刻,老轎夫看見一只潔白纖細柔軟的手,蛇一般伸出,軟軟地無力似的攀附到男人被腰帶束緊的勁瘦的腰上,緊接著,抓緊了那一處衣衫。

老轎夫一驚,什麽都顧不上了,忙叫上其他幾個轎夫,幾人擡起轎子,飛一般逃離了這裏,不管那婦人如何叫他們,只當聽不到,直往村外而去。

本來想讓他們捎帶著自己回家,見狀,那婦人氣得直跺腳,恨自己報酬給得太早。

不過等她摸了摸袖筒裏沉甸甸的布袋子,又眉開眼笑起來,腳步都輕盈了不少,心滿意足又擔驚受怕地往來路走去。

……

清言的頭很痛,身上也很難受。

他腦海中的最後一段記憶,是在從酒吧出來後的大道上,呼嘯著迎面而來的重型卡車,還有風中夾雜的柴油味道。

清言第一反應就是躲開,但他喝了太多酒,四肢都不聽使喚,好不容易擡起腳準備跑,卻左腳拌右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再然後,卡車就撞了上來。

很痛,非常痛,劇烈的痛,但好在也只是一瞬間,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清言以為自己死定了。

他從小沒過過好日子,好不容易長大了有錢了,眼看著生活在往高走,可他輕信了人,導致什麽都沒有了,落得一身狼狽。

雖然如此,他還年輕,日子還有盼頭,一場大酒發泄完他所有的怨憤,酒醒之後日子還要正常過,希望還是有的。但偏偏就這麽死了。

他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但他想不到,竟還有機會醒過來。

清言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燭火映襯下紅彤彤的床帳,以及床沿上坐著的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身著紅色長袍的男人。

那人逆著光,他看不清長相,只能看到對方利落硬朗的輪廓,和高大挺拔的身形。

但他能感覺到,那人正低頭觀察著自己。

這裏不是醫院,也不是他家,看起來倒像是電視裏放的古裝劇的某個場景。

“你……,”清言動了動嘴唇,想問明白眼前的情況,可就在他開口的同時,坐在床沿的男人突然動了,他站起身走向屋內掉了漆皮斑斑駁駁的木質方桌,微微探身,吹熄了桌上的紅燭。

在這人靠近紅燭燭火的瞬間,清言驚駭地睜大了眼。

直到燭火熄滅,腳步聲漸漸接近床鋪時,清言的腦子裏都還回蕩著剛才看到的那半張可怕的側臉。

猙獰的疤痕幾乎遍布每一寸皮膚,皮肉外翻,凹凸不平,泛著令人心寒的猩紅,看起來簡直是活生生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